沈右苧此刻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手捧着一杯水,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流淌。
膝盖上隐约的刺痛和冰凉感,让沈右苧恍然想起,周姨现在正给她跌伤的地方擦药。
她不可避免的回想起之前,在听到男人声音之时情绪的强烈波动。
沈右苧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般激荡的感觉,就好像是昙花一现般虚妄的错觉。
在她神思不属时,身子忽然腾空而起,些微的失重感让她错愕。
她竟然直接被那男人抱了起来。
脑袋碰到了那人宽阔温热的胸膛,他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是清冽的,甘澈的冷杉。
恍惚间,这气息像是和记忆碎片中的气息重叠了,如同让她同样觉得熟悉的声音。
如此猝不及防被抱起,沈右苧觉得有些羞恼,还没等她挣扎,她就被人稳当的放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而胡阿姨和周姨也赶忙围了上来。
胡珍华此刻也没空管宋听淮今日的不同寻常,正关切着拉着沈右苧的手左看右看。
“阿苧,感觉怎么样,我叫医生来给你检查一下。”
沈右苧听着声音传来的方位,试探性伸手拉住了胡珍华的衣角。
“胡阿姨,我没事,擦擦药就可以了。”
胡珍华低头看向小姑娘拉着自己衣角素白纤细的手,手指在微微轻颤,似乎泄露出主人的不安紧张。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沈右苧微抿的嘴唇,眼角隐约透出的红,她皮肤本就白,这点颜色就显得异常明显。
柔软的头发乖巧的垂落在肩上,鬓角的碎发凌乱,毛茸茸的惹人怜。
胡珍华见小姑娘这副模样,叹了口气。
她知道沈右苧对医生还有医院的排斥。
看沈右苧确实只是平常的擦破了点皮,也稍稍放下心,让周姨给沈右苧擦药。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空调的暖风轻扫发丝,客厅落地窗蒙上了模糊的雾气。
胡珍华这才想到自己儿子。
宋听淮在将沈右苧抱到沙发上之后,就站在一旁。
他身姿挺拔落拓,因室内温度比较高,他脱了大衣,里头毛衣松垮,却显出他比例完美的肩颈线条,还有精致分明的锁骨,劲瘦的腰身。
冷清感被冲淡了不少,倒多了些疏懒。
但那双如黑曜石的眼睛,此刻却一直看向沈右苧,雾沉沉的眼底倒映着暖黄的灯光以及那个安静乖巧却失明的人。
暗色在眼底堆积,弥漫,席卷开来,像是在强制忍耐。
胡珍华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了?”
宋听淮闻声,似乎在这一瞬间,眼里所有情绪消失殆尽,他摇了摇头。
胡珍华心中疑惑,总感觉看宋听淮的模样像是认识沈右苧似的。
不过她还是出言为两人相互介绍,毕竟是她带过来的。
“阿苧,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有个儿子,之前一直在国外,现在回来了,今天就顺便带他过来看你了。”
听着胡珍华温柔耐心的解释,沈右苧了然,原来那个男人是胡阿姨的儿子。
宋家和沈家是生意上的伙伴,两家关系一直比较好,宋伯伯和胡阿姨一直把沈右苧当成亲女儿一样,很是照顾。
在家中发生变故之后,沈右苧寻了个普通小区住着,和外界断了联系,只和胡阿姨他们有联系。
她知道胡阿姨有一儿一女,女儿宋思沅她见过,儿子却从没露过面。
不过如今就算露面了,她也看不见那人具体样貌了。
出于礼貌,应该打个招呼,并且那人还帮了她,沈右苧想着自己和宋思沅差不多大。
于是,在略显寂静的客厅,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
“你好,宋...哥哥。”
闻声,宋听淮摩挲着茶杯的手指一顿,几秒停顿后,忽的扯唇一笑,窗外暗沉的天光混杂着室内暖绒的光影洒落在他的眉眼。
胡珍华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宋听淮的年纪确实比沈右苧大一些,叫声哥哥很正常。
不过若是以前的沈右苧,那骄矜的性子定是不愿意这么喊的。
她抬眸往宋听淮的方向看过去,与他在半空中对上视线,胡珍华见宋听淮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最终下定决心。
她走过去坐到沈右苧的身旁,沙发微微塌陷下去,她拉起沈右苧的手,暖了暖小姑娘有些凉的双手。
“阿苧,有件事我要与你说,你听了若是不愿意也没事。”
沈右苧点头,手上持续传来阵阵暖意,那暖意一直从她的手臂流淌到她的心底。
胡阿姨的温言细语在耳畔响起,像是春日和风轻拂,连同手心里的温度让她想起来自己的母亲。
酸涩感从心底油然而生,双眼变得莫名酸胀,湿润感悄无声息的蔓延了整个眼眶。
沈右苧咬着咬下唇,将这莫名的情绪压下。
便听到胡阿姨说:“是这样的,就是我们两家其实是定过娃娃亲的,之前儿子一直在国外,所以也没人提过这件事,所以...”
胡阿姨说话的时候一直小心观察着沈右苧的神情。
“他不仅是阿苧你的宋哥哥,还是你的未婚夫。”
沈右苧:“?”
沈右苧脑子懵了一瞬,就像是一团杂乱的丝线纠缠,理不清,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胡阿姨的意思。
胡珍华看着身边小姑娘怔愣的神色,心中一紧,接着解释:
“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取消就是了,这个只是当年我和你妈妈口头上的约定,重要的还是你的意愿。”
“你们可以先相处一下,实在不行也没事,我这个儿子在国外修了心理学,阿姨想让他帮帮你。”
沈右苧这会彻底明白了胡珍华的意思,她虽然看不清胡珍华的表情,但能听出她话语里的小心翼翼。
似乎在极力维护着她支离破碎的脆弱不堪的心。
不管是周姨,还是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的胡阿姨,在她的面前似乎都不敢大声说话,就算说话也是斟酌一二。
身旁的胡珍华还在轻声说:“阿苧,上一次我真的很害怕,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好嘛?”
沈右苧低垂着头默然不语,纤细白皙的脖颈弧度漂亮,身形有些单薄,像是被风一吹就能消散。
周围人都屏息等待着她的回答。
沈右苧知道,上一次她抑郁症发病,割了腕,那鲜血淋漓的模样定是把心疼她的胡阿姨吓到了。
她记得那时被救回来时,神志逐渐清晰,听到身边胡珍华有些隐忍又悲伤的抽泣声。
“好。”
她想就试一次吧,或许因为胡珍华的期愿,也或许因为那个男人身上的熟悉感。
宋听淮斜靠在客厅一侧的墙壁上,骨节分明的手松散的拿着水杯,杯中热水已经不再扩散雾气。
在沈右苧说话后,那漾起波纹的水面映出了宋听淮幽深却透着些错杂光影的瞳仁。
他抬眸看向沈右苧,指尖无意识蜷缩了一下,杯中的水面在晃荡。
见沈右苧同意,胡珍华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了地。
“那你们以后就好好相处,要是他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和阿姨说,我替你出气,他这冷淡的性子怕不是不太会讨小姑娘欢心。”
一边说着,胡珍华有些不满的瞥向宋听淮。
正好看到那冷淡性子的宋听淮又一次将目光投向沈右苧。
看到这一幕,胡珍华心中甚是欣慰,这两人怎么看怎么般配。
若是最后能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对沈右苧说道:“阿苧,我儿子叫做宋听淮,你以后叫他名字就可以。”
“宋....听淮?”
沈右苧呢喃出声,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思绪纷乱,脑海中碎裂的记忆纷至沓来。
她感觉到自己询问时尾音的颤抖。
“是听见的听,三点水的淮吗?”
胡珍华笑眯眯的应声,觉得她没说沈右苧就能猜到,这不就是缘分吗。
而此刻的沈右苧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汹涌的漩涡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妄无声,漩涡中的碎片愈发的清晰。
耳边似乎响起遥远的不甚清晰的少年少女的对话声。
“你叫什么名字?”
“陆听淮。”
“听淮是哪两个字?”
“听见的听,三点水的淮。”
连名字都那么相似,可是那两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身份地位。
这世上,名字一样的很多,声音相似的人也不少。
沈右苧以为自己早就淡忘以前的所有,在黑暗中逐渐腐烂凋零,千疮百孔。
可没想到今天出现的一些与记忆中相似的东西,却让她无法控制的回想起以前。
那些鲜活的,纯粹的,充满生机的明亮记忆,像是一副五彩斑斓的画卷。
她似乎看见了一个挺拔明朗的少年身影。
他叫陆听淮。
是曾经属于沈右苧的独一无二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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