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右苧第一次见到陆听淮的时候,已是深秋时节。
z大的校园里,成排的高大梧桐树,金黄色的落叶铺陈于地,落日的余晖穿过树叶的缝隙,凝结成斑驳的光影。
前段日子突如其来的秋雨让气温骤降,耐不住冻的人已经穿上了羽绒服。
沈右苧平时经常去健身房锻炼,不太怕冷,米白色的毛衣,搭配一条半身裙。
晚秋的凉风袭过,裙角随风漾起涟漪,乌黑微卷的长发垂落,因风的捣乱,有几丝拂过脸侧。
肩膀上微有些重,沈右苧伸手调整下大提琴的背包带。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明里暗里都往沈右苧的方向看过来。
程殊挽着沈右苧的胳膊,看着周围人的反应,戳了戳沈右苧的胳膊,揶揄道:
“我们的阿苧还是一如既往的受欢迎啊,瞧瞧这一路上,看你的人不要太多。”
沈右苧闻言,轻啧了一声,夕阳在她盈润染着笑意的双眼里跳跃。
“程殊,你好酸哦。”
程殊看着沈右苧细腻如白瓷的皮肤,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
“那是,我都酸了快三年了。”
程殊和沈右苧是室友,两人都是音乐学院的,那时刚入学的时候,程殊便听说过沈右苧的名字了。
不仅因为她长相漂亮,还因为她在大提琴上有着极高的天赋,再加上家世显赫,一入学便受人瞩目。
她本以为这种豪门世家的大小姐应该是高高在上,眼高于顶的。
但相处下来,程殊发现沈右苧没太大的架子,脸上总带着笑,本就生的好看,笑起来双眼像是盛着一汪春水,勾的人沉沦其中。
在z大,不论是男生女生都很喜欢她,这三年来,追她的人也不少,但都被她礼貌拒绝了。
“你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程殊忍不住问道。
沈右苧抬头,广阔无云的天空闯入视线,金黄的余晖让沈右苧眨了眨眼。
空气中带着因昨日秋雨而略显潮湿的气息,耳边是清脆的自行车的车铃声,来来往往的交谈笑闹,那些喧嚣的热闹的烟火气徘徊于旁。
“谁知道呢。”
“走吧,我们去吃冰激凌。”
程殊有些无语:“这么冷的天吃冰激凌,上次痛经你还没长教训吗?”
“哎我不管,我太想吃了,就放纵一下吗,听说校门口开了家甜品店,他们都说很好吃。”
说着便连拖带拽的将程殊拉走了。
程殊早就发现了,沈右苧这人看着笑意盈盈的很好说话,但一般她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达目的不罢休。
任性肆意到了极致。
等二人到了那家店之后,震惊的发现那甜品店的门口竟然挤满了人,而且大部分是女生。
一个个神情都非常亢奋,让人总有种误入某演唱会现场的错觉。
“不就是一点甜品,至于吗?”
程殊嘟囊了一句,沈右苧也有些疑惑。
但没过多久,周围小女生兴奋的窃窃私语,让两人知道了原因。
“陆听淮竟然在这里打工,简直了,我要去排队。”
“他那双漂亮的手递给我冰激凌的时候,我都想直接握上去。”
“啧,你要真那么干,我怀疑他会直接把冰激凌糊你脸上。”
程殊恍然大悟,却见一旁的沈右苧仍是一脸疑惑。
“你不会不认识陆听淮吧?”
沈右苧诚实摇头,她还真不知道。
程殊见状,解释道:
“不知道也正常,他们专业之前在别的校区,今年才过来,你这一心只有大提琴的人,自然不会关注,陆听淮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年年都是专业第一,最主要是他的颜,那淡漠疏冷的高岭之花气质,让很多小女生喜欢。”
“不过没有一个能成功,这人看起来就像个冰山,不会喜欢人的。”
沈右苧闻言不由失笑,“有这么夸张吗?”
程殊看了看面前的长队,凑近沈右苧,压低声音道:
“你待会看看就知道了,不过我听说陆听淮家里条件不是很好,他上大学的学费都是自己打工了一年才赚到的。”
“所以,虽然和我们都是大三的学生,但其实比我们大一岁。”
沈右苧一边听着程殊的话,队伍正慢慢的往前蠕动。
看着面前拥挤的形形色色的人,沈右苧心中莫名的涌起一丝异样,她突然有点好奇这个人。
很快,队伍逐渐缩短,眼前的景色不再被人遮挡。
沈右苧看清了甜品柜台后忙碌的人的身影。
店内是崭新的装修,头顶是暖色的灯光,玻璃柜台里陈列着各式各样形状漂亮精致的小蛋糕。
颀长如玉的身影倒映在干净澄澈的玻璃上,他穿着工作服,却难掩周身的冷清卓绝的气质,袖子挽起,露出冷白清瘦的手腕,腕骨凸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手中制作饮品的动作流畅利落,远远看着赏心悦目。
不知不觉间,排在沈右苧面前的人已经走了。
“你好,请问需要什么?”
声音清冽低沉又带着些少年人的清朗,让沈右苧想到了山涧潺潺流动的清泉。
沈右苧一时之间没有说话,陆听淮没等到回答,抬眸望过来。
沈右苧的目光就这么撞进了陆听淮深色漆黑的眼眸里,像是藏着深潭,但也剔透纯粹。
棱角分明的下颌微抬,头顶暖黄的灯光让他的眉眼轮廓愈发深邃。
沈右苧隐约看见他右眉梢处藏匿的暗红色小痣,像是在清白雪地中绽放的唯一颜色。
在迷离喧嚣的环境中,陆听淮安静的等待,眼底没有丝毫不耐烦,也没有催促。
时间似乎过了一秒,也似乎过了很久。
沈右苧回过神,挪开视线,看向菜单,说了句:“要一个香草冰激凌。”
陆听淮颔首,没过一会便做好了递过来。
沈右苧看到拿着冰激凌的那双手,骨骼精致,隐约可见手背的青筋,指甲修剪的干净整洁。
沈右苧轻声道谢,接过冰激凌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陆听淮的指尖。
少年指尖的温度传递过来,就好像是细密的电流瞬间抵达了沈右苧脑内的神经。
本以为会带上晚秋裹挟而来的冷意,却不曾想是温热带着暖意的。
明明眉眼间是疏冷清淡的,如同霜雪一般干净却又清冷的,而手上的温度却如同朝阳是温暖熨帖的。
很矛盾,却不会有丝毫违和。
一只手在沈右苧面前挥了挥,是程殊的声音。
“你怎么了,愣着干嘛,你的冰激凌都快化了。”
经她提醒,沈右苧这才发现手中的冰激凌在逐渐的塌陷融化。
沈右苧轻抿了一口,入口冰凉,但香甜的味道瞬间弥漫在唇齿指尖,丝丝缕缕往心尖钻。
耳畔嘈杂的人声在逐渐淡去,梧桐的落叶翩跹起舞,落日余晖在地平线上消失不见。
沈右苧忍不住抬眸,看向前方忙碌的少年。
却未曾想,竟然又一次猝不及防的对上了视线,跨越拥挤排队的人群,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深秋的凉风穿梭于其中,凌乱的金黄色彩在悄无声息下坠,本是凄清但却有别样的暖意。
像是画面定格,那些凌乱的破碎的记忆里,香草冰激凌的味道却是一道鲜明又深刻的烙印。
让沈右苧能够完整的清晰的想起与陆听淮的初见。
沈右苧从回忆中脱身,耳边很安静,她才想起胡阿姨刚刚离开了,周姨去送他们。
此刻屋子里暂时剩下她一个人。
恍惚间,想到那个叫做宋听淮的人,记忆中家里条件不太好的少年,和一直在国外的豪门世家的公子哥。
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名字声音只是巧合罢了。
耳边忽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动静,大概是周姨回来了。
但沈右苧很快发现并不是,周姨一般走路声都有点急,踢踢踏踏的。
按理沈右苧应当觉得紧张,万一是陌生人进了门,但她觉得疲乏,靠在沙发上,并不想多做理会。
“沈右苧。”
那人出声了,原来是宋听淮,竟然去而复返了。
听他的语气,好像带着微微的不满。
也不知晓这人怎么就不高兴了。
宋听淮的确心中不悦,他打开门,原以为沈右苧会有警惕心,询问是谁,可她只是靠在沙发上。
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似乎丝毫不关心不在乎进来的是谁。
这若是小偷或者心怀不轨的人呢?
宋听淮不敢深想。
“宋听淮。”
轻微平静的声音落在寂静的客厅。
“你不用在意那个婚约,之前也只是因为胡阿姨才暂时答应的,但我确实不需要帮助。”
不急不缓的声音却明确表示着疏离和排斥,话里话外都是不愿与他有着过多的交集。
只是在长辈面前做一番样子。
宋听淮薄唇微抿,眉眼微敛,却也并未反驳这句话。
沈右苧看不见宋听淮的具体表情,不知他的心情,但良久没听见回答,便当做是他默认了。
脚步声响起,沈右苧能感觉到宋听淮在逐渐靠近。
带着温度的手指轻轻触碰,然后将一个带着点冰凉却带着甜味气息的东西塞进了沈右苧的手中。
她听见了宋听淮低缓隽雅,但隐约透着温和的声音。
“给你买了香草味的冰激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