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自徐景裕说苏槐命不久矣以后，江昭就更为担心苏槐的情况了。
虽说她不愿信徐景裕，但听了那些话后总归还是会有些担心的，只是苏槐的状态明显越来越好，气色也红润许多。
江昭畏寒总是被冻得面色泛白，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气色还不如苏槐好，也不知到底是谁生了病。
这几日江昭见着徐景裕也没什么好脸色，一见到他就觉不适，也不想再与他假装笑脸相迎。
反正，他现在也不会杀了她。
若徐景裕真想杀她，自己对他再好也是无用功，不如随心去了。
苏槐状态见好，江昭也稍微安心了一些，又分神出来研究北翼商队入随一事，她每日出门都会与旁人打听一些近况。
为了不让自己的打探过于明显，江昭总是去那家布衣店询问掌柜：“最近可有什么新货？前些日子买的衣料的确不错，准备再买一些…”
掌柜大多时候都告诉她：“江姑娘，我们这衣料也就只有那么些了，物以稀为贵，现在货少，价格自然又上去了。”
“近来我们与北翼国也算和平，应当会有货进来才是…”
这样类似的对话持续了好几天，终于在第五日，掌柜神秘地把江昭带到一边，小声说：“这也算是让你等到了，三日后会有一批北翼的商队进城，江姑娘就可以来选你喜欢的料子了，正好再过一月就要到花灯节，做些新衣裳与沈公子逛逛花市——”
江吟山在随城的人缘不错，所以掌柜对江昭也是好的。
江昭笑着应答：“好！多谢掌柜啦！”
转身离开布衣坊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又全部收了回去，江昭忧心忡忡地皱眉，觉得自己的心跳速度快了几分。
商队进城…花灯节…
这两个本应当是热闹喜庆的事，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则死亡通告。
江昭心事重重地回去，只是刚迈步进去就听到后院一阵激烈的争吵声，隔得远听不清话中句子，但能分辨得出苏槐那撕心裂肺的喊叫。
江昭也顾不上提起自己曳地的衣摆，直接大步向那边跑去，一边焦急地唤着：“苏姑娘！”
衣裙凌乱，连发簪都掉落，本来束好的发也乱了作了一团散发。
可江昭还是没赶上，待她跑过去时，听到“嘭”地一声巨响，视线范围内一道飞速而过的身影撞上了院落里的石桌。
脖子上旧伤未平，却又添了新伤，她不单单是撞上了这石桌，还再次自刎了。
江昭的呼喊已经来不及：“不——”
院子里的梅花开了，被这场下得细碎的雪压着枝，大雪纷飞，一片雪白的世界里落了一道刺眼的红。
她想去苏槐，想去救她，想为她止痛。
可是现在她腿一软，呼吸仿佛被人扼住，跌到在这厚重的雪地之间，怎么都挪不开自己的身子。
那么怕冷的一个人现在却感觉不到周身的寒冷了。
江昭看着那慢慢绽开的血迹，颤巍巍地抬手，这次唤了她的名字：“苏…苏槐…”
但她的声音被另外一道男声盖住：“苏槐！！”
是那天站在苏槐身后的男人，她的夫君。
他的情绪也几近崩溃，跌跌撞撞地朝她跑去，随后将人抱起来，看着这边同样破碎的江昭：“江姑娘，你救救她…”
江昭看着那源源不断落下来的血，苏槐脖颈处的血落个不停，根本止不住。
她这次，对自己下了死手。
江昭几乎是爬过去的，她的衣裙上挂着血和泥泞，手颤巍巍地盖了上去，傻乎乎地想要拿手为她止血。
因为江昭知道，这样深的伤口已经无力回天。
“苏槐…你别死…你跟我说好的，要养好身子…还跟我约好花灯节一起去许愿…”
许愿她的孩子平平安安成长。
许愿北翼和永川的战乱和分割结束，让这世间和平，让她的孩子也可以沐浴在这样的爱里……
“你看着我…活下来好不好…”
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祷告。
苏槐那漂亮的瞳孔开始黯淡，眼神逐渐四散分离、涣散。
但江昭感觉到她想握住自己的手，江昭马上回握回去，看着她，落泪时低声呜咽，却什么也没能再说出口。
“你救救她…救救她…”男人也已泣不成声，有几分疯魔，“江姑娘…你爹爹…一定能救她的对不对…？！！”
江昭感觉到苏槐越来越无力地在凋落。
风雪呼啸，残缺的梅花掉入尘土之间。
江昭忽觉自己心间郁结，一阵明显的沉闷痛感后，似是有人运力狠狠拍了她一掌，她眼前一黑，也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随后彻底晕了过去。
以前的事情，终究还是成为了她心中无法释怀的郁结。
…
那是一场冗长的梦。
梦里的江昭和苏槐的影子重叠，她也想过自己为何会对苏槐有一种特别的心疼，除了她与苏盼同姓外，更多的还是因为…
苏槐跟自己的过去太像了。
江昭孤身一人来到这异世界，而苏槐则是孤身一人来到异国，她们都是孤独的，在这样没有任何亲人、朋友的地方。
江昭太理解她的那种孤独。
所以也渐渐明白，为何苏槐如此执念要留下这个孩子，因为那个孩子，会成为她真正的家人。
当苏槐的血洒在了那雪地之间时，她就倏然觉得心中刺痛，郁结这一口气堵着。
江昭还是不可自抑地想起了自己的死亡。
那是心病。
于是在这场昏迷之中，她走在弯弯绕绕、漆黑的迷宫之中，四处撞壁，呼唤谁的名字都没有回音，江昭是害怕的，在一个小角落蜷缩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彻底醒来之前，江昭听到了燃烧的木柴声，隐约的温暖传来，她终于听到爹爹的呼喊：“朝朝…”
是爹爹！
她要醒来，告诉爹爹自己没事！
“爹爹相信你没事的，我们朝朝最坚强了，你知道的吧，你娘当年早产，生下来身子就弱…这么多年，我们朝朝还不是健康长大了。”
“你可得醒来，不然今年去见你娘的时候，爹爹我可没法交代咯。”
江昭拼命唤醒自己，终于在听了江吟山的叨念许久后才小声开了口：“爹…”
江吟山难以置信的欣喜：“朝朝！你醒了？”
“嗯…”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先起来喝点水或是吃些什么吗？”江吟山赶紧问。
江昭缓慢醒来，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后撑起身子来，她迷茫地看了看这安静的四周，忽然有些分不清自己所见的是现实还是梦境。
那一切，都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一定是梦吧…
一定是因为徐景裕说了那些话让自己忧心，才会生出这样的噩梦。
江昭马上看向江吟山，问：“苏姑娘呢？我做了个梦…梦到苏姑娘她…”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江吟山垂下了眼帘。
“阿朝，那不是梦。”江吟山沉声道。
江昭的身形再次一颤，正欲开口，房门却突然吱呀一声又开了，门外的人身形依旧挺拔，伫立在雪中还是那么干干净净的模样。
徐景裕察觉到了她醒来的气息。
江吟山见是他，却忽然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还唤他：“徐公子。”
徐景裕没进来，站在门口睨了江昭一眼，那尽在不言中的轻蔑眼神看得江昭一阵心烦意乱，他仿佛在说——
我说了，她快死了。
我也说了，她会不会死，你等着瞧不就知道。
江昭看着他，好几秒没说话，最后却咬咬牙，忽然唤他的名字。
“徐景裕。”
“你救救她，好吗？”
她服这个软，她可以去求徐景裕，只要他去救苏槐，因为只要徐景裕愿意，从冥界捞回一个凡人并不难。
徐景裕垂眸，听着她那几分乞求的哽咽语气。
可他分明看到她的眼神——
是充满了恨意的厌恶。
明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不管是凡人的生死还是“江朝”的心情，但在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他的时候。
自己那颗心，竟然被她的恨意刺痛了。
作者有话要说：爱恨总归是有一个过程的。
昭昭会越来越恨徐景裕，而他会越来越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