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的不行?”
车子并入主干道,闻宴祁改成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敞开的车窗上,抿着唇笑,有意岔开话题,“您这思想可有问题啊,二婚的怎么了?任何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以及重头再来的勇气,当初我爸要跟梅清再婚的时候,您不就是这样劝我的吗?”
闻宴祁的生母去世早,他还在小学的时候就被邵丽华接去了荣港照料,爷孙俩加上娟姨,三人一起生活了五六年,高中时父亲闻道升再婚,闻宴祁才被接回滨城,也只过了一年多,高中没读完就出国了。
因着许多缘故,闻宴祁对老太太亲近,与自己的生父闻道升关系却一直不冷不热。
“少跟我贫。”
邵丽华显然不好糊弄了,“二婚的是没问题,但我总得瞧瞧品性吧?你别跟我这儿没话找话,就明天晚上,你要是不把人带来见我,我连夜回荣港,再也不缠着你,你以后也不用去假惺惺地探望了。”
邵丽华说完头就扭了过去,一副动了真格的样子。
闻宴祁偏头看了眼,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老太太去年初确诊胰腺癌中期,治疗一段时间后效果并不理想,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大概率还有两年以上的存活率,半年前闻宴祁领了证,老太太的精神明显好了不少,近几个月腿脚方便了,食欲也越来越好。
闻宴祁是个对婚姻无所期冀的人,通常做了决定,也从来不会后悔。
想到自己闪婚的初衷,他收起了敷衍,软了语气,“那晚上我问问您孙媳妇儿有没有时间?”
苏晚青这边,已经接上了Doris和周黎,坐车赶到了火锅店。
刚坐下的时候,苏晚青和周黎还有几分腼腆,Doris是活泼的性子,把包挂在椅背上就率先开启了话题。
“快跟我说说。”她一脸兴奋,“你是怎么跟章荟打起来的?”
苏晚青没听明白,求助地看了眼周黎,对方抿唇一笑,无奈解释,“章荟就是昨天二面你的那个。”
“她不是姓方?”
周黎愣了一下,“她不是方总监,本来方总监是要去面你的,瑞莱广场那边的线下活动突然出了点问题,她临时出去了。”
苏晚青“哦”了声,Doris闷声笑,“合着你都不知道她是谁,就跟她干起来了?”
苏晚青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拌了几句嘴,我哪儿有那本事。”
“你有!”Doris瞪大眼睛,睫毛忽闪,“昨天晚上我就在群里看到这个好消息啦,章荟被大老板给开了!激动得我还在小群里发了二百块钱红包呢。”
看她手舞足蹈的样子,苏晚青哑然失笑,“你很讨厌她?”
“何止是我,就连我们家脾气顶顶好的小美人都受不了她。”Doris说着,攀上周黎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有一回公司团建,小黎跟她撞衫了,那条裙子偏复古风,我们家小黎穿着特别有气质,章荟比不过,后来合照的时候故意把小黎安排在角落,发团建日志的时候,将近三十张照片,小黎一张都没入镜,就裁掉了她一个人。”
“说这些干嘛......”周黎大约是有些害羞,拨了一下她的手,又跟苏晚青解释,“公司里的人确实都不怎么喜欢她,章荟为人张扬了些,经常苛待下属,之前还因为给客户发暧昧短信,被客户老婆堵到了公司楼下。”
苏晚青不解,“她也是主管吗?”
“是啊。你投得客户部除了方总监以外,章荟在公司待得最久,是资深AM(客户主任)。”
Doris接过话,“要说章荟也是有些能力的,工作起来也很拼命,所以即便是恶名昭彰,方总监也一直没怎么管过。这次大老板亲自拍板,恨不得补偿n+6也要把她开了,我们小群里都过年啦。”
“n+6?”苏晚青有些惊讶,“你们老板......一向那么大方吗?”
她前不久也是刚离职,对公司的补偿机制有所了解,一般情况下n+3都算企业有良心了,没想到闻宴祁一拍板就给了n+6。
“对呀,可见大老板赶她走的决心有多强烈啦。”说到这里,Doris突然勾唇笑了笑,神秘兮兮地往前凑了几分,“所以,你跟闻总是什么关系啊?”
苏晚青没想到这话题又转到了自己身上,怔了两秒后选择性陈述,“确实是认识,不过我去之前不知道瑞思是他的公司。”
“前任?”Doris八卦地挑眉,“能让我们大老板冲冠一怒的,应该不是普通的认识吧?我昨天还听小黎说你那耳环也是他吩咐保安去找的呢。”
“你想太多了,他怎么可能会看上我?”
“拜托,你们大美女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Doris一副受不了的模样,夸张地上下打量她。
苏晚青那天只穿着一件V领白T,头发也没束,软软地别在耳后,即便未施粉黛,一张鹅蛋脸也透着白净的美,如若不是开口说话便能让人听出温和持重,乍一看跟女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你很美,拜托你有点自信好吗?”Doris翻了个白眼,“我还觉得我们老板配不上你呢,他人帅是帅,但是清冷贵公子的味儿可太冲了,感觉是关了灯都会让女人主动的那种,我不喜欢,我喜欢新鲜阳光的一米八体育生。”
苏晚青被她逗笑,但碍于合同的保密原则,只能挑着部分实话说,“真的就是半年前偶然认识的,昨天也只是我们见得第三面,而且那耳环是我朋友借给我的,对她来说很重要。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打电话让他帮忙的。”
Doris半信半疑,“真的吗?他不像那么热心的人啊......”
“闻总一年来公司不到五次,你能有多了解他?”周黎大约看出了苏晚青不想多谈,开始岔开话题,“行了行了,锅底上来了,赶紧去调料。”
Doris果然是个直性子,立马就换了心思,推开椅子急声道,“你俩别动,我去调!前几天在网上学了个方子,调出来巨好吃!”
一顿饭吃了约两个小时,三人相谈甚欢,临到出门时周黎才想起正事,问苏晚青,“闻总交代过,昨天的面试不作数,所以你哪天有空再来一趟公司?”
苏晚青预约好网约车,抬眼看她,“我应该是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Doris挤进来,“我们公司在业内的薪酬待遇是第一档,去年商场开柜那个活动我就想说了,以你的能力待在轩美拿死工资就是屈才,不如来我们部门,至少工资能翻一番。”
这一顿饭吃下来,苏晚青也差不多摸清这俩姐妹的性子了。Doris是活泼开朗的性情中人,周黎腼腆内向些,为人处世也更加稳重老成,眼下,她似乎就看出了苏晚青有所顾虑,温声询问,“有收到其他公司的面试邀请吗?”
苏晚青惊诧于她的细心,也不作隐瞒,“你是人事部的,那我之前的事儿你应该也清楚,目前来说能选择的空间确实不大,不过我还在看,应该还不至于到穷途末路。”
周黎不无歉意地道,“之前确实是知道,但那时候我也不清楚章荟还有那层关系,抱歉啊。”
“这跟你没关系。”苏晚青唇角虚勾,“算我倒霉吧。”
Doris叫得车到了,临走前周黎又劝她,“薪酬待遇方面我就不说了,我们公司的晋升机制非常公平透明,对有能力的人来说是个机会,你回去好好考虑,想好了可以联系我。”
“知道啦,谢谢小美人。”送俩人上了车,苏晚青挥手告别,“到家在群里说一声。”
“你也是!”Doris隔着车窗朝她大喊,“这么大一个美女,可别被黑心司机拐跑啦。”
看着车辆绝尘而去,苏晚青渐渐收起了唇边的笑意。
不得不说,她心里的确松动了些许,这话说出来也没什么不体面,她算是个有职业理想的人,眼下除了瑞思,她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去处。
更何况,刚刚席间听周黎提到,闻宴祁一年去公司不到五次。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就算去了瑞思,应该也不会影响他什么吧。
正思索着,包里的手机响了,苏晚青还以为是网约车,没看屏幕就按下了接听键。
“喂师傅,我在彭家火锅店正门口,您到了吗?”
她说完便往路边看,四处打量都没找到,终于注意到了话筒另一边不寻常的沉默。
苏晚青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看,闻宴祁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闻先生?”她完全没想到,“抱歉,我把您当成网约车司机了。”
闻宴祁终于开口,声音倒也没预想中的不悦,“彭家火锅?”
苏晚青不解,“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有事儿。”闻宴祁顿了几秒,“我现在去接你?”
“啊?”苏晚青看了眼时间,有些犹豫,“不能电话里说吗?”
闻宴祁默了默,“你找到工作了?”
“还没。”
“那你一个无业游民。”闻宴祁语气寡淡,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时间很宝贵吗?”
“......”
苏晚青不想再跟他聊下去,“那您大概多久能到?”
半个小时后,苏晚青都快靠着路灯睡着了,一辆迈巴赫停在面前。
纯黑的车身线型流畅,副驾车窗降下来,闻宴祁露出半张侧脸,朝她扬了扬手,“上来,这里不能停车。”
苏晚青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她直奔主题,“请问有什么事情?”
闻宴祁穿着一件白衬衫,应该不是刚从公司出来,衬衫袖口是卷上去的,领口的扣子也解了好几颗,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以及薄淡的酒精气息,倒像是刚从什么聚会中抽身出来的。
通身上下带着一种混不吝的懒怠,说话也随意,“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您有安排?”苏晚青侧身看他,“合同上约定过,如果有必要场合需要对方配合出席,须得提前一周知会。”
闻宴祁目光平视前方,像是随口一般,“有这个规定?”
苏晚青原本也没打算拒绝,可听他这样说话,突然想起了自己初见那份厚厚的合同时有多惊讶,顿时又有些不满。
这条规定明明是他制定的,大概率也是为了约束她的。
“闻总行事向来都是这样吗?”她语气稍稍抬高几分,“只在利己的范畴内按照合同严格执行。”
这话一落地,车厢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仿佛连窗外流动的嘈杂声也消失了一样,只能听见轮胎压过路面细小砂砾的摩擦声,沉闷又尖锐。
须臾后,车子在路口停了下来。
等绿灯的间隙,闻宴祁偏过了头,他眉眼深邃,对向车辆的灯光落在侧脸,轮廓越发分明的同时,语气也有些玩味儿,“你好像有点仇富?”
苏晚青眉头轻蹙,“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闻宴祁眼尾稍挑,“没有在心里骂我是无良资本家吗?”
苏晚青语气生硬,“我没有。”
闻宴祁打量她气鼓鼓的侧脸,也不再开玩笑,认真说道,“行,那我也就事论事。先向你道个歉,这事儿的确是我违约,但事情紧急,还是希望你明晚尽量抽出空,但如果你实在抽不开,我会另行安排其他时间。”
他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无意违约,但你可以提出补偿条件。”
他这样清风霁月,苏晚青倒不知如何是好了,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她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沉默了半分钟,她提出:“既然您违反了一次合同,那我也违反一次,就当大家扯平。”
直行绿灯亮了,闻宴祁收回视线,缓缓踩下油门,“说来听听。”
“上回你说的,如果我还想去您的公司,可以重新跟HR约时间。”苏晚青抿了抿唇,决定趁热打铁,“之前拒绝是我意气用事,现在想法变了。”
闻宴祁瞥她一眼,想起她昨日的风骨,“才一天时间就想开了?”
苏晚青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您就说可不可以。”
“不可以。”
苏晚青一惊,随后心中的不满又重新升腾起来,还未来得及爆发,又听见旁边人开口——
“这本来也不算违约,而且你只是去面试,并没有直接要我开后门,自然算不上扯平。”
苏晚青感觉自己被戏弄了,咬牙默了几秒,“闻总真是幽默。”
“还行。”闻宴祁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在经过一处路口时,单手转动方向盘,将车拐进了一栋陌生的小区。
苏晚青终于反应过来,“所以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等候升降杆抬起的时刻,闻宴祁偏头看她,“明天和我家人在这儿吃饭见面,先熟悉一下,以免到时候让人看出你是第一次来。”
车子驶进大门,苏晚青看见巨大石碑上的刻字,才知道这里是左岸水榭——滨城市地段最好,单价最高的小区。
“这是......”
苏晚青话还没说完,保安适时出现在车窗外,穿着工整,态度热情,嗓门极大地冲着闻宴祁打招呼,“晚上好闻先生,欢迎回家!”
闻宴祁朝窗外点了点下巴,随后抬眼看她,嗓音清落,“这是你老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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