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家人的关心,让宋清泉感到透不过气。
好在小姨夫应当只是顺便提了提,没有顺着吴素梅的话往下说,宁宁又恰好打了奶嗝咿呀了两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宋清泉稍稍得以喘息,生硬地转移话题:“爸爸呢,怎么没有见到他的人?”
吴素梅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碍着有外人在,不好发作,说:“去买酒了。”
宋开金爱酒,但又只爱白酒,宋清泉和宋新雨上大学之前,家里开销大,他这个爱好除了在外面吃饭时爱贪杯外,倒是没有更多显露。
等到宋清泉进入大学,家里慢慢不再开支她的生活费和学费,宋开金那点小生意里赚到的钱,在保证宋新雨的开支下,便一点一点转移到了酒上,若不是吴素梅耳提面命要给宋新雨在北城买婚房,家里怕是一点存款都攒不下。
这些想法,吴素梅也从不曾避开宋清泉说,她觉得自己很公允,儿子去外面打拼,是要全力支持的,女儿留在老家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那老家的房子就留给女儿,离父母近,以后嫁了人,也方便关照。
正念叨着人,宋开金便提着酒开门进来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宋开金见到宋清泉在客厅里,坐在沙发上,下意识皱眉,“家里有客人在,不知道去帮你妈做饭?怎么这么懒。”
小姨正好端着自己拌的凉菜出来,听见这番话,笑着打圆场:“哎呀,清泉回来之前,你们不是还念叨要吃我的手艺下酒吗?”
吴素梅说:“那也只是凉菜,你的凉拌菜味道可绝,过年的时候谁不想来蹭一筷子?”
说完,她转头朝宋清泉道:“去把外套脱了,到厨房里来替你小姨。”
宋清泉不想当着小姨和小姨夫的面和他们闹得不愉快,何况还有宁宁在,便对小姨说:“小姨这下不能拒绝我了吧,来,身上这些都交给我吧。”
她笑得甜,话又说得乖巧,反而让小姨喜欢得紧:“你表姐要是像你一样多着着家里就好了。”
“但姐姐赚钱多呀。”宋清泉十分诚恳,似乎非常羡慕。
“宋清泉!”吴素梅在里面催她。
宋清泉接过小姨拖下来的围裙和袖套,外套没有脱,穿戴整齐后进了厨房,不在乎是不是会给西装沾上油烟味。
吴素梅看着她围裙里头套外套,不由得不满起来。
“不是让你脱外套?谁做事还穿这个。”说着,吴素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手就要从宋清泉的西装领伸进去,沿着锁骨往里摸,“你是不是又穿那些不伦不类的衣服了?”
没有往里摸到肩头,衣服领口开到锁骨一半的位置就已经踩在了吴素梅的雷区。
“你这孩子——”
宋清泉捏紧了手,她知道吴素梅后面要说什么。
但今天她到这里就打住了,家里不隔音,她怕外面听见。
更怕别人知道她有一个不检点的女儿。
丢她和宋开金的脸。
离开宋家时,饭桌上正喝得热火朝天,小姨去屋里看着睡觉的宁宁了,宋清泉温声细语打过招呼,宋开金和小姨夫划拳正在兴头上,没有注意到她,吴素梅朝她挥挥手,连个眼神也没分向她。
宋清泉几乎是逃出去的。
外头天阴,风不停,顺着领口将冷意灌进衣服里,天气预报在这个时节一直是时准时不准的状态,虽然手机上写着多云,但宋清泉还是担心一会儿会下雨,不打算再去转公交,忍着肉痛在没有优惠券的情况下叫了网约车。
目的地是市宣。
昨天睡前,宋清泉在大众点评上看了很久,咖啡厅、茶楼、书吧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对他们这样的前任男女朋友来说,多多少少都有些微妙的暧昧。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平整的床单被搅得微微凌乱,在蔺原的那番话和两人尴尬的身份面前,这些场所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纠结半天,宋清泉最后还是将地点定在了市宣,机关单位的氛围庄严又肃穆,不论是什么小情小爱,都会被涤荡得干干净净。
府南市中午的路有些堵,在路上乌龟爬了十分钟后,网约车司机忍不住问宋清泉可不可以绕路,否则这么堵下去,到市宣或许要额外多出来一个小时。
宋清泉和蔺原约的是三点,要是多耽搁,她便要迟到了。
她抿了抿唇,内心里不想迟到,便应了司机的话。
司机打起了转向灯,啪嗒啪嗒的声音在车内被放得很大声,很快,车头转入了另一条路,如江河入海,顿时宽广松散起来。
最后到市宣时,反而比宋清泉预想中快了十分钟,APP会自动在微信里扣除车费,宋清泉拿好包下了车,路过停车场时不经意一瞥,看到了一辆自己从未在单位停车场里见过的车。
重叠的R和带小翅膀的车标,白色车身看起来有一股叔伯辈会喜欢的厚重感,宋清泉以为是府南哪个大老板来这里找领导谈事,没多想,只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离这辆车远了些。
宋清泉的办公室在五楼,市宣所有做业务的科室都在这一层,薛音有自己的主任办公室,在走廊的最里面,宋清泉呆在她的隔壁间,四人的工位,目前只有她一个人用。
会客室就在她办公室的对面,宋清泉走近后发现门开着,愣了愣,她记得自己昨天下班前确认过是关好的。
但整层楼里清净,除了她自己外,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
宋清泉以为有其他科室的同事上午回来加了班,用了会客室,只是离开时忘记关上门。
她准备过去将门关上,却被里面那道身影突兀地闯入了眼底。
蔺原单手揣在西裤的兜里,背对着门,白衬衣外依旧穿着马甲,被勾勒出的腰臀是极具吸引力的荷尔蒙。
但宋清泉的目光却落在了他另一只手上,那只手夹着烟,她有些怔忪,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蔺原似乎是在发呆,走廊里因无人而更加空旷,他却没听见她的脚步声,直到动静到了咫尺处,才慢慢回过头。
见到宋清泉,蔺原往前走了几步,在会客室的茶几跟前弯下腰,将手里的烟在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里熄灭。
宋清泉的目光跟着那点猩红一直挪动,直到光点消失,才慢慢放到已经直起身的蔺原身上。
蔺原依旧站在茶几边,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隔着一段距离,蔺原先开口:“抱歉,擅自用了这间会客室,不过你放心,我进来时给门卫看了昨天你发给我的消息,他陪我一起上来的。”
宋清泉愣怔,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道:“是我不好意思,蔺教授等很久了么?”
说着,她从包里翻出办公室的钥匙,一边转身去走廊对面,一边说:“我的办公室是对面这间,蔺教授过来这边坐吧。”
办公室里也有沙发,当时采购的时候是她跟薛音亲自挑的,在预算范围内买了最舒服的款式。
蔺原顿了顿,等宋清泉的身影进到门里,只能隐约看见半侧身形,他才慢慢抬了腿,往对面走去。
茶几桌面上放着一盆葱郁的绿萝,长藤延伸到了桌面下,蔺原坐在沙发一头,过近的距离让他的双腿有些无处安方,便侧了侧,似乎漫不经心地将腿翘起,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小腹上。
宋清泉给智能饮水机烧上水后,拿起放在桌面的文件,拉过空位的转椅在蔺原对面的茶几另一侧坐下。
“您过目一下。”宋清泉将分类夹好的文件放在桌面推至蔺原面前,上面别着签字笔,“方便的话,麻烦您将侵犯到您隐私的部分挑出来。”
蔺原伸手将文件拿起放在膝上,抽下别着的笔夹在手指尖,青筋蔓延上分明的骨节,他低头细看文件的样子严肃得像一位教导主任。
他身上的马甲不知是否因为姿势原因而微微隆起,宋清泉蓦的有些热,放轻动作站起身,又怕打扰到专心看文件的蔺原,打开窗户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刺刺拉拉的声音不大却长,蔺原抬眼往宋清泉的方向看了一眼,女人将肉粉色的西服卷到了手肘处,纤细的小臂不盈一握。
蔺原手指利落一转,原本夹在指尖的笔落到了手心,被他下意识握紧。
开好窗,宋清泉回头猛然撞进蔺原的眼睛,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只顾着自己,没有征求过贵客的意见。
“蔺教授觉得冷么?”宋清泉补问道,两次见面,他都穿着西装衬衣甚至马甲,或许分开这些年他做实验熬虚了身体,不经凉,“今天降温,冷的话我可以又关上。”
或许是她眼神里的情绪转换太明显,想法丝毫没有逃过蔺原的眼睛,蔺原轻咳两声,说:“我不冷。”
身后饮水机传来两下短促的嘀声,沸水咕嘟咕嘟,宋清泉怕他是在逞强,但又不好拂他的面子,点了点头,在柜子里取了干净的纸杯,接上大半杯滚烫的热水放在蔺原手边。
热气争先恐后的从杯面挤出,蔺原望了一眼,抬起左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衬衣领口的扣。
明明没有卷起袖口,也不是表演脱衣秀,可宋清泉看着被他灵活手指牵动的手背上的筋和骨,莫名感到一阵难言的紧张。
“小宋?”
宋清泉猛地从失神里离开,强作镇定:“嗯?怎么了?”
“这里。”蔺原一脸正经,微微躬身将被自己挑出来的文件放在桌上,“这里面列了很多关于我的家庭和其他,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去掉。”
“府南想要宣传的只是蔺教授,蔺教授之外的部分,我并不想被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