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乖乖不得了——”
周一博雅例会。屋内正中央摊开一张大木桌,桌上铺着一条长长的厚宣纸卷轴。乍看像是一张水墨长卷,细看才发现,纸上一无?花鸟二?无?山水,而是横平竖直,详尽地?绘着一份机械工程图纸。
各零部件的形状、长度、材料、重量、组装要领……分门别类,面面俱到。
老赵敬畏地?问:“林姑娘,这是你的朋友……免、免费送给?你的?”
林玉婵也不是第一次看这图纸了,昨晚就?是抱着它睡的。但此?时再?次观摩,依旧心摇神驰,半天忘记答话。
“我,我也没想到他会设计得这么仔细……”
当初她在汉口顺丰砖茶厂,偷师了李维诺夫的蒸汽机,图纸画在笔记本上,也就?寥寥几页,跟眼前这细密复杂的专业图纸比,完全是小?孩简笔画。
难怪她闭门造车不成功,始终没能将“李维诺夫大力压茶机”改装成“博雅精制茶生产线”。
后来林玉婵帮助徐建寅、以及安庆内军械所的专家们代?购西洋科学仪器,通过跟海关团购砍一刀,给?出了漂亮的报价,自己完全不挣钱。然?后顺便去信询问徐建寅,能不能帮她完成改装机械的最后一步。
徐建寅收到一堆世界顶级理化仪器,科研进度突飞猛进,大概已经乐出泡泡来。然?后,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当即开动脑筋,帮她把那?个粗糙的机械设想来了个鸟枪换炮。千山万水,寄到她的信箱里。
分拣、烘焙、筛选、直到最后装罐……都可以用一个蒸汽引擎带动,只?需少数人在旁控制节奏和分量。
徐建寅是设计过轮船的男人,设计个蒸汽机炒茶,小?意思啦。
“这份图纸可以直接拿到铁厂开工。”常保罗断定,“我见过洋人机匠画图,那?些数字啊符号什么的,跟这张纸上一模一样。”
徐建寅绘图绘得确实很规范。洋人用铅笔,他用毛笔,线条上格外有美感。
相比之下,博雅这边的科研人员毛顺娘,就?显得外行?多了。
她望着图纸,满脸写个懵字,半天才弄清楚这机器是干啥的。
但是一旦弄懂,毛姑娘惊喜得差点晕过去。
“所以……做这些事,都不用卖力气了?想搬多少斤就?搬多少斤?”
茶叶加工是力气活。譬如?大锅炒茶,要用专门的扫帚搅动锅里厚重干叶,还?要拿捏轻重节奏……没经验的人干上半个钟头,胳膊能酸好几天。
她一个青春期小?姑娘,虽然?喜欢这事业,但体力确实跟不太上,很多试验设想也无?法实现。
林玉婵曾经给?她画饼,说以后她可以做经理,雇一群力气工,监督他们卖力。
如?今“力气工”还?没影,但图纸上这个复杂的机器,一台能做几十个人的活!
毛顺娘第一个跳起?来表示支持:“快造快造!教我怎么用,我给?你们把德丰行?的秘方全程复制下来!”
别人却大多没她这么积极。
毛掌柜首先日常埋汰闺女,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说:“自古做茶叶就?是手工活,那?叶子得用手摘,摘下来得用手揉,然?后用手拣、用手搅拌……这样做出来的茶叶,每一罐都有精神,喝在嘴里才有味道。洋人的机器虽然?产量大,但那?样炒出来的茶,千篇一律粗制滥造,谁愿意买?小?囡,你要继承我的衣钵可以,但这些基本的道理,你得先弄清楚呀。”
毛顺娘头一次听到老爹提“继承衣钵”,惊喜交集,又是不敢相信,不敢再?说什么违拗的话。
赵怀生则提出另一担忧:“机器造价高,再?加上保养费用,怕是比雇人还?贵,得不偿失。”
这倒是真话。大清国没有劳工保障,地?主资本家对待劳动力的方法只?有一个:只?要没累死,就?往死里用。一天十四五小?时工作是很常见的,十七八小?时也没人管。若是买断的长工婢仆,用工成本更是低得令人发指,恨不得进门就?让他们累死,完全没必要换机器。
林玉婵想了想,友善提出不同意见:“如?今上海人口锐减一半,人工费用比往日贵五成,煤炭柴薪之类的原料,库房里堆积如?山,反倒一天比一天贱。再?者?,如?果使用机器,可以一天十二?时辰开工,产量上去,可以抵消机器的成本。如?果毛掌柜有质量上的顾虑,咱们可以分两条生产线,一条作精制手工茶,一条走机器量产,不砸咱们的招牌。”
其实毛掌柜的顾虑也并非小?题大做。如?今的机械科技还?不算太发达,以蒸汽做动力的很多机器,只?能做到粗略模拟人力操作,精致不起?来。
如?果她直接说“工业化是大势所趋,机器终将取代?人力”,不言而喻,那?是牛皮吹破天,没人会当真的。
林玉婵只?好曲线救国,道:“徐公子设计的机械,必定比市面上那?些粗制滥造的机器要精准。效果上我是放心的。那?位郜夫人大家也见过了,她愿出三千两银子投资博雅。这钱正好可以用来造机器……”
大伙还?是犹豫,纷纷道:“林姑娘,你说服我们可以。这种改换门庭的大事,可得所有股东同意才行?啊。”
林玉婵有点好笑。引进机器怎么就?成“改换门庭”了。
但她也理解,自己身边这些同事,已经算是历史潮流中冲得很靠前的。他们都对此?持谨慎态度,自己更不能一意莽撞,和时代?作对。
“我会争取股东们的支持。”她想了想,说,“毛姑娘,你受累,把这图纸照着画两份,咱们留个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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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众华人主导的商铺里,博雅公司的股权算是很分散的。当初林玉婵重组博雅,为了整合那?一地?鸡毛,到处拉投资,一百两、二?百两,只?要给?钱就?是股东。
一年以来,博雅公司磕磕绊绊的盈利,虽然?算不上一路暴富,但年末分红应该没问题。这时候她忽然?独出心裁,要搞什么机械化生产,可想而知,遇到重重阻力。
林玉婵本想开个股东大会,自己亲自给?大家答疑。可博雅的股东有男有女,有些互不相识,要他们齐聚一堂开大会,太不符合这个时代?的风气了,没人会应约。
于是林玉婵亲笔写信,将机械化的钱景吹捧一通,再?加上自己计算好的盈利预测,派人送去各位股东府上。她随时接受信件答疑。
对于那?些坚决不接受引进机器的股东,她不厌其烦,是女的就?自己登门拜访,是男的就?派手下登门拜访,总之磨破嘴皮,一个人一个人的争取支持。
林玉婵忽然?觉得,自己和当年那?个一意孤行?买轮船的苏敏官,实在有点像。
不过,最出乎她意料的是,博雅公司的三成大股东——义?兴船行?,态度明确地?表示了不支持。并且来信一封,邀她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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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有个喷蒸汽的大家伙呀。”
面对苏敏官的质疑,林玉婵懒得像对其他股东那?样摆事实讲道理,敞开心扉甜甜的一笑,丢出一个最简单的理由?。
苏老板不为所动,挂上夹片眼镜,手指转动小?巧的螺丝刀,把桌上的西洋钟外壳轻轻卸下,拉近油灯。
林玉婵静静看他装逼。露娜船长室里的钟坏了,不去找西洋钟表匠,非得自己动手研究,显他能耐。
她耐心说:“美国旗记铁厂——就?是帮你拆卸广东号的那?个铁厂,我去问过,他们可以承接‘徐氏茶叶加工机’的制造,报价是白银三千八百两。制作周期一个月,这期间我可以联系安庆茶号加大毛茶收购量,以及培训相关人员。等机器到位……”
“你的计划和预算我都读过。”苏敏官终于开口,小?心卸下又一个螺钉,“我还?是认为风险太大。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旗记铁厂报价比其他铁厂低,因为他们眼下接不到单子……”
“他们之所以接不到单子,是因为他们接下了朝廷的火炮订单,做得还?很认真,因此?被其他洋商孤立抵制。”林玉婵笑道,“放心啦,我都了解过的。风险虽有,但都在可控范围内。而当博雅有了大量的机制茶叶……”
“如?果你执意要引进机器,作为博雅三成股东,我有权要求退股。”苏敏官说,“林姑娘,你最好提前准备好现银。”
他不再?出声,屏息,用镊子取下一个齿轮,仔细检查裸露的零件。
林玉婵攥着拳头,一瞬间暴躁。他这是一点不给?她活路!
他现在要退股,她哪找这几千两银子去!
她耐着性子,带着点讥讽的语气,说:“现在退股多不值当。等我一意孤行?的造了机器,亏损得一塌糊涂,到了年底发不出分红,按照对赌协议,你可以把整个博雅都拿去,岂不是痛快?”
“一个亏得一塌糊涂的商铺,我要它做什么?——啊,只?是发条断了。”苏敏官松口气,慢慢用镊子拨弄,抬头看她一眼,镜片后的眸子黑不见底,“好啦,退一步,请你等两年再?说,好吗?”
林玉婵心想,这哪是“请”,这是用他手里的股份要挟她。
好在她这阵子拜访各大股东,受惯了冷言冷语、无?理质疑,性格前所未有的佛系。
“你到底顾虑什么,我一样样给?你讨论清楚,好不好?”她说,“喂,小?心烧到手。”
苏敏官眼不抬,用酒精灯芯烧灼断开的发条两截。
林玉婵不知他跟谁学的这三脚猫的钟表修理技术,也可能只?是小?时候拆过无?数钟表。很显然?,他脑子里知晓原理,但手头还?不够熟练,退火时有点急,然?后在接口处钻孔的时候,功败垂成。
苏敏官今日的耐性和她有一拼。他默默放下两截断发条,闭目一刻,侧头长出一口气,然?后拿起?镊子,重新?开始。
林玉婵忍不住说:“找个钟表匠就?行?了。”
“西人叫价太高,不如?自己来。”苏敏官第二?次点燃酒精灯芯,紧绷的面孔放松了些,眼中现出些微笑意,“没办法,手头紧。”
“苏老板出不起?二?十两银子?”
“我也担不起?博雅亏损的后果。林姑娘,我盼着今年的分红呢。”
他一句话说完,第二?次用镊子夹起?断掉的发条,靠近酒精火焰,这一次手上极稳,慢慢的退火,然?后迅速夹起?手边的小?铅条——
细小?的铅条蹦跶两下,滚落在地?。
苏敏官摇摇头,自嘲地?一笑,不计形象地?半跪到地?上捡。
林玉婵收拢双脚,忍下踹他脑袋的冲动。
“自从地?价跳水以来,多少人破产了,多少铺子关了。”苏敏官第三次点燃酒精灯,慢慢说,“窃以为,此?时并非扩大生产之良机。徐公子寄来的图纸很靓,我知道你喜欢,但临时起?意……”
“当初某些人对蒸汽轮船一见钟情,可没觉得自己是临时起?意。”
林玉婵蓦地?站起?身,手掌按着桌面,不轻不重地?怼了一句。
苏敏官:“那?时候反对的声音也不少。光义?兴内部就?……”
“可轮船最终开到了港,并且成为义?兴船行?的创收功臣。”
“这次不一样……”
“苏老板,我并不是想复制你的成功路线,只?是想负责任地?对我的股东有个交代?。既然?已有机器运输的珠玉在前,你为何还?坚决不信任机器制茶的前景,我不明白。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说服你的机会,而不是闭目塞听,用退股来威胁我。”
她一口气说完,立在那?个坏了一半的遮窗竹帘前,透过竹帘间细细的缝隙,虚望着外间店铺,一呼一吸,平静心绪。
就?这鬼态度,还?“下次补上”?想得真美!
苏敏官被她连噎三句,终于盖熄酒精灯,取下单片眼镜,也站起?来,走到她身后,离她二?尺站定。
林玉婵感到他的目光扫落在自己头顶。后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顺着脊梁往下捋,肌肤莫名紧绷起?来。
跟自家员工你一句我一句对线,她不紧张;跟各路顽固的股东大爷据理力争,她不退让;直到今日苏敏官也跟他针锋相对,她才突然?感觉到一丝疲惫和不甘,心里炖出一锅浑汤,也不知是愤怒还?是委屈,咕嘟咕嘟冒着酸楚的泡泡。
“不是威胁你。”苏敏官轻声叫她:“阿妹。”
一根手指没碰到她,但这声音仿佛把她从后面抱住,让她浑身一个激灵。
“为了那?艘轮船,我几乎满盘皆输,狼狈的一塌糊涂,你也记得。”他说,“你刚刚吃下德丰行?,博雅的账面上没多少银子。你自己的积蓄已经漂洋过海,换了几张看不见摸不着的羊皮纸。如?果你再?有巨额亏空,你只?能像我一样到处借钱。而今年的买卖不好做,年景比买轮船的时候糟糕得多,谁手头都不宽裕。
“阿妹,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论做买卖,我比你起?步早些,到现在为止还?没破产,你可以觉得我很厉害,但你莫要把我当标杆。我只?是运气好点罢了。”
他的气息流淌在她身后,带着很强的警告的意味。
林玉婵快速自省。她真的在把苏敏官当标杆吗?
以至于她深信不疑,他能做成功的事,她踩着前人的脚印,一定也能有惊无?险……
而苏敏官以一种温柔而无?情的口吻提醒她:只?怕你没能复制我的成功,反而复制我的失败。到那?时你怎么办?
林玉婵转过身,认真注视着对面那?双审视的眼睛。
你不是我的标杆。她心里说,你是我要跨越的障碍。
只?有扛住他的质疑,她的计划才算得上稳妥。
她心平气和,说:“这次不一样。我不需要去外国银行?贷款。我有现成的投资人。”
“那?位郜夫人么?”苏敏官步步紧逼,问,“你和她总共认识多久?见过几次面?加起?来有几个钟头?”
林玉婵:“我亲自陪她取出五千两银子,一文不少。”
“这钱到你手里了?”
林玉婵坦然?点头:“我说服她,一部分自留,日后找可靠钱庄生息;一部分投资博雅。她决定投我三千两。这三千两银票眼下在我的保险柜里。”
苏敏官眼角闪过一丝讶异之情。
但他继续追问:“她反悔怎么办?她是官,你是民。”
林玉婵知道苏敏官只?是在查漏补缺,她不能以“信义?”、“直觉”之类的词来搪塞。
她笑笑:“如?果所有股东同意,我明天就?去铁厂交定金,让她悔不成。”
“如?果你的生产线全部亏损,剩下的那?点银子不够你烧三个月。你如?何向官太太交代??”
“我们签的入股协议里,并没有约定回报和分红。她自担风险。”
林玉婵答出这么一句话,顿觉自己好无?赖。
不过,若苏敏官最坏的设想成真,她真的亏得血本无?归,那?么她别无?选择,只?能以无?赖的嘴脸来面对郜德文。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考虑到。
苏敏官狐疑地?看着她。
那?意思很明显:真到那?时候,你无?赖得起?来吗?
还?不得割肉饲鹰,宁肯自己咽苦果,也不能让朋友血亏?
她最后小?小?声,说:“义?兴的二?十五分之一股份,现在值多少钱?”
苏敏官忍不住笑了,伸一只?手,想触她脸蛋。
林玉婵一扭身躲过了,警告地?看了身后一眼。
竹帘拉不拢,这里算是半公共场所。
苏敏官坦然?卷帘,低声说:“今天我们休假。”
林玉婵赶紧回头,一看果然?。
她想起?进门的时候,铺子里的确没有人。她以为是伙计们都在码头和船上忙。
客商运货不挑日子。除了春节中秋之类的假日,义?兴一直是全年无?休,就?没听说过放假!
苏敏官推开小?茶室的门,柜台第二?个抽屉里抽出几张印刷纸。
外面阴雨绵绵,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湿润的水汽。这几张纸却是质量过硬,挺括白皙,石版印刷出的字体轮廓分明,显得很是高档。
“在我们谈你的机器制茶之前,”他似笑非笑,“林姑娘可以先考虑一下,该付我多少违约金……”
林玉婵瞪他一眼,斩钉截铁说:“博雅从没违约。”
她接过那?沓纸,扫了两眼,就?完全惊呆了。
“……不可能!”
这是几张外国轮船公司的最新?广告单。按照这个时代?的繁琐风格,密密麻麻地?列着一系列客运、货运的价格。
“生丝……每件白银三两?”林玉婵念出声,“熟茶每件二?两……上海到宁波,单程客票价三百文钱?”
她慢慢抬起?头,口气有些恍惚。
“苏老板,咱们签的茶货运输合约,每件似乎是七两银子吧?——还?是打了八折之后的……”
苏敏官点点头,坦然?笑道:“你就?没跟别家船行?比过价?”
“以前比较过呀,你这里确实性价比最高嘛。”她实话实说,“但是签约以后就?没……”
她蓦然?住口,心里冒出个不得了的想法,又低头仔细看了看那?些广告单。
旗昌、怡和、宝顺……都是数一数二?的外资轮运大鳄。
看那?单子的印刷时间,也就?最近一两个月。墨水都新?鲜。
她快速计算。博雅跟义?兴签了长期运输合约。如?果她现在毁约,付违约金,转而委托这些外国轮运公司……
以这张广告单上的白菜运价,她依然?占很大便宜!
所以苏敏官轻描淡写,反而鼓励她“违约”。
他做人不双标。自己精于算计,也不强求她白花冤枉钱。
林玉婵放下广告单。事出反常必为妖。她还?不至于被这点蝇头小?利牵着鼻子走。
“怎么回事?”她问。
“金能亨滚出了上海。”苏敏官拉着她的手,回到小?茶室,挂上单片镜,坐回那?坏了的挂钟前面,“继任的亚毕诺大班……怎么说呢,对付中国人的策略,和他的前任不太一样。一个月前,所有外国轮船公司集体降价,最过分的时候,票价一折两折,几乎等于白送。你也跟义?兴合作了不短时候,应该知道成本……”
林玉婵立刻叫道:“这价格,他们运一次亏一次啊!”
林玉婵表情凝重起?来,看着苏敏官重新?挂上眼镜片,灵活地?拿起?镊子,算是有点明白,日理万机的苏老板,为什么开始有闲工夫修钟表。
她也隐约明白了,为什么他会一力反对她的蒸汽机蓝图。
苏敏官安静地?一笑:“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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