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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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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鹤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道:“若是陆太公知道公子擅自去崔家退了亲,说不定会气活过来将公子大骂一顿。”

陆庭筠嫌弃人聒噪,随手拿起一本书扔了过去,潇鹤偏头躲开,继续阴阳怪气,“不对,陆太公是会笑话我,笑话我拿着婚书去退亲,却被崔府的人误以为我家公子上门求娶,反被人扫地出门。”

潇鹤从袖中拿出了信笺,交给陆庭筠,觑着陆庭筠的脸色,“这是崔家小姐让人转交给公子的。听说崔小姐美若天仙,公子弃了这门亲事,当真不会后悔吗?

可怜崔家小姐一片痴心,竟遇到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陆庭筠展开信笺,哑然失笑,“这是断绝信。”

潇鹤呆滞了。

陆庭筠放下竹帘,很快神色恢复如常,精致清隽的眉眼间罩着一层冷意,他整理衣袍,扶正官帽,正准备走下马车,却被潇鹤一把拽住袍角,抱住了双腿,低声恳求,“公子别进宫了,好吗?外头的流言都传成什么样了,他们说公子背叛家族,攀附太后,是靠美色才得来的官位!”

其实外面传言还有更难听的,坊间传闻陆庭筠入了兰台阁,身为外臣,深夜出入太后寝宫,成了太后男宠,靠着裙带关系这才得以加官晋爵。

绯袍玉带,白璧无瑕,陆庭筠才貌双全,他虽为世家子弟,却舍弃了荫封的捷径,他是参加科举考试,一路考中的功名,也是姜太后亲点的状元郎,和他同榜的进士大多外放,唯有他得以留在京中,官居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这的确是得了太后的青眼。

陆庭筠微眯眼眸,那双明亮星眸像是夜空中的寒星,透着凛冽犀利的光芒,外头说的也并非全错,为了加官晋爵,他的确是费尽心机,又不择手段。

他整理身上的官服,将被潇鹤弄皱的衣袍的褶皱一一抚平,“亥时末刻将马车停在此处即可。”

陆庭筠入了宫便径直去了寿康宫,兰台阁位于寿康宫的西面偏殿,自从先帝薨逝,姜太后身边的内官便暗中在民间挑选了不少相貌出众,精通才艺的男子进宫侍奉,对外称是姜太后喜好听戏,谎称那些男子是寿康宫的戏曲班子,实则是姜太后为了掩人耳目,行秽乱宫闱的丑事。

寿康宫夜夜笙歌,流言还是传了出去,尤其是那些文官清流,学的是忠君爱国的那一套,最不耻的是谄媚逢迎太后,尤恨那些秽乱宫闱的男宠。

内官指引陆庭筠入了寿康宫,陆庭筠隐隐听见从兰台阁飘来的丝竹之声,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往日太后只有在夜间才命人弹奏取乐,没想到近日竟在白天也毫不避讳。

他甚至还听到从兰台阁飘来的嬉戏取乐的笑声。

内官见陆庭筠停下了脚步,便在旁催促:“陆大人,太后娘娘已经等候大人多时,大人请吧!”

陆庭筠冷着脸应了声好,便大步去往兰台阁。

兰台阁遍种白玉兰,临水而建,四周为青色帏幔遮挡的露天高台,此刻太后侧躺在珠帘后的贵妃榻上,一个身穿白衣戏服,看扮相像是个玉面书生的伶人,跪在姜嬛的身侧,隔着薄纱衣裙,替她轻捏手臂。

姜嬛十四岁入宫,这些年在后宫也是盛宠不衰,如今也不过三十岁的年纪,保养得宜,生得粉面含春,一双含情桃花眸,眼中含着赤裸裸的欲念。

观那伶人的侧脸与自己有几分相似,陆庭筠的眼中露出几分嫌恶的神色。他整衣跪地,对姜嬛跪拜行礼,“臣陆庭筠参见太后娘娘。”

“你来了。”姜太后闭目浅寐,像是刚从睡梦中苏醒,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诱惑。

待立一旁伺候的女官瑾言示意那伶人退下,姜嬛从榻上支起身子,半卧在贵妃榻上,对陆庭筠招了招手,“本宫等了你许久,这是从岭南运来的新鲜荔枝,晟安,你也来尝尝。”

“多谢太后。”

陆庭筠恭敬地走上前,姜太后抬起手腕,含笑地看像陆庭筠,陆庭筠伸过手臂,让姜太后搭着自己的手臂起身,扶坐在一旁的梨花木圈椅上。

在姜嬛的指尖不经意地擦碰他的手背,却被陆庭筠迅速避开,他拿起桌上的荔枝,“臣为娘娘剥荔枝。”他将手中的荔枝剥壳,将雪白饱满的果肉放在桌案上的琉璃盏中。

姜嬛并未因为陆庭筠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无礼举动发怒,而是从琉璃盏中拿起那剥好的荔枝,含在口中,舌尖舔去唇上的汁液,“今年的荔枝不错。本宫要重赏岭南的州府官员。”

瑾言为姜嬛递来了手巾净手,姜嬛喝了口茶漱口,慵懒地靠在圈椅上,看向陆庭筠,“今儿本宫让你来,是有两件事要同你商量。陛下膝下子嗣单薄,唯有炎儿一位皇子,炎儿的生母低贱,陛下又是那样的性子,本宫心疼炎儿,想将他接来寿康宫亲自抚养,只是如今炎儿身边还缺一位老师教导,本宫以为以你的人品和才华,才可堪当皇子师。陆家获罪,你家中祖宅已悉数被抄没,从今日起,本宫将延明宫的清风馆赐于你,你便留在宫里教授炎儿学业。你意下如何?”

延明宫离寿康宫最近,太后此举到底是何用意,陆庭筠不会不知道,太后日日召他入宫,他便早已将太后的性子摸的透透的,能盛宠不衰,又在先帝死后牢牢把持朝政的,心机手段自非常人能比。

姜嬛将大皇子接在身边抚养,无非是因为她膝下无子,将大皇子控制在自己的身边,为了更好的掌控皇权,以此控制皇帝罢了。

当今圣上被姜太后一手扶持上位,可皇权却牢牢控制在姜太后的手中,皇帝也不过是姜嬛的牵线木偶罢了。

若是皇帝乖乖听话还好,如若不然,她便会将年幼的大皇子推上皇位,取而代之。

陆庭筠整理衣袍起身,撩袍跪地,“臣多谢太后恩典。”

皇子师,皇帝膝下仅有一子,日后立魏炎为太子,他便是太子师,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要往上爬,只有身居高位,站在顶端,才能放手去做自己想做之事。

至于过程,根本就不重要。

姜嬛起身走到陆庭筠的面前,修长的指尖轻抬起他的下巴,那细长的指甲染着鲜红的蔻丹,说不出的魅惑撩人,“本宫还有一事,要问问陆大人的意思。”

姜嬛微眯眼眸,指尖快要触碰到陆庭筠的脸颊时,被他避开,她勾了勾唇角,一把抓住了他的襟口,凑到陆庭筠的耳边轻声道:“本宫听说何宴清那个老东西偷偷去见了陛下,唆使陛下撤帘夺权,何宴清是你的老师,而你又是本宫的人,这让本宫左右为难,竟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

陆庭筠面不改色,更看不出情绪的起伏,双手交叠放于额前,“臣愿为太后分忧。”

他明白姜嬛话中的试探之意,她虽给他权势和地位,但并不会全信于他。既然太后要以他为刀,便不会让那刀尖对着自己。

“哈哈哈……”姜嬛摆手叫好,“好,本宫便在此等着你的好消息。”

姜嬛起身踱步,赤足踩在绒毯之上,似又想起了什么,“昭元皇后病逝,陛下便迫不及待立崔家嫡长女为皇后,本宫的那位好堂秭舍不得长女崔郦入宫,便让次女崔莺替嫁,她此举虽然荒唐大胆,但左右皇后都是崔家的女儿来当,本宫便由着她去了。但本宫听说你与崔莺有婚约在身,她是你的未婚妻子,你可舍得?”

陆庭筠想起了那封断绝信,漆黑的眸色又深了几许,“不过是当年祖父酒后的一句戏言罢了,臣对崔家小姐从无妄念。”

帝后大婚,礼仪繁杂,直到天色渐暗,大婚礼成之后,崔莺才被宫里的教导嬷嬷、宫女太监簇拥着送到了坤宁宫。

当她迈出国公府,坐上入宫的舆车仿佛用光了所有力气,此刻她已经精疲力尽,坐在那宽大的罗汉床上,心弦绷得紧紧的,她身上的裙袍太紧,快要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此刻更觉胸口发闷,连呼吸都难受。

坤宁宫内灯火通明,寂静无声,宫女嬷嬷噤声侍立一旁,寝殿内静得让人心惊。

随着天色变得黑沉,外头却雷雨交加,那些振聋发聩的声声震雷,更让人觉得心惊胆战,她心也跟着一阵阵地发颤。

已故的昭元皇后是她的亲姑姑,那熠文帝算是她的亲姑父,她了解崔郦,崔郦眼高于顶,凡事都要最好的,要嫁的夫婿自然也要选最好的。

崔郦不愿入宫,无非是因为熠文帝已经三十有二,后宫妃嫔无数,自然不如齐渊少年将军,英武不凡,耀眼夺目。

至于崔家敢替崔郦遮掩,敢违抗圣意,无非是因为姜太后把持着朝政,不会真的怪罪崔家,而皇权牢牢攥在姜太后的手中,这天下随时都会易主,又岂会让家族中最得宠的女儿进宫。

“奴婢参见皇上。”

崔莺无故吓了一跳,紧张得紧紧抓住裙摆。手心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甚至能听到自己急促而杂乱的心跳声。

怔愣了片刻,崔莺深吸一口气,赶紧起身相迎,她却因衣裙勒得太紧,险些喘不过气来。

“臣妾恭迎皇上。”她心中虽慌乱,但还是从容跪拜,端庄行礼,低眉敛目,只隔着凤冠垂下的流苏,看了眼身穿大婚喜服的皇帝,只觉眼前之人身量高大,周身带着一种令人畏惧的威压,便低下头,不敢再看了。

“皇后不必多礼。”魏颐亲自搀扶崔莺起身。

“你在发抖?”

崔莺吓了一跳,低头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必害怕,就像从前那般,将朕当成寻常的长辈。”

“是。”皇帝是将她当成了崔郦,但她三个月前才入国公府,也不曾入宫,她并未见过皇帝,看来今夜是瞒不过去了。

她早知道瞒不过去,但还是心存侥幸,指望能晚些被识破。

殿内不闻一丝响动,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焉知不是暗潮汹涌。

魏颐在宫宴之上饮了不少酒,此刻觉得有些头晕,他坐在床榻上,往身侧拍了拍,“过来坐,让朕好好看看皇后。”

崔莺不禁双腿一阵阵发软,但君命不可违,崔莺只得硬着头皮缓缓上前,坐在魏颐的身侧,他好像喝了不少酒,满身的酒气,酒气中还夹杂着脂粉气,熏得崔莺头脑发昏,心口一阵阵发闷。

但让她更担心的是离得这样近,她担心随时会被皇帝发现,更觉如坐针毡。

她甚至心想,与其钝刀子割肉,她早晚会被拆穿,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来的痛快。

而就在这时,魏颐缓缓抬手,指尖已经触碰到崔莺凤冠上的流苏珠帘,崔莺心中慌乱,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她紧张地往后一缩,脑中一片空白。

她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止实在太过失礼,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叩头请罪,“臣妾失礼,还请皇上恕罪!”

魏颐轻笑了一声,脸色微微一沉,“今夜是朕与皇后的大喜之夜,饮了这盏酒,朕便与皇后安置了吧。”

噩梦终于要来了。

崔莺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入宫,便知自己最终难逃一劫,她知一味的退缩避让毫无用处,说不定还会惹怒了皇帝,但当她真正面对皇帝时,她心里还是会害怕,会退缩。魏颐虽是皇帝,但对她而言,只是个陌生男子,她心里无法接受过了今夜,这个陌生男子会睡在她的身侧,成为她的夫君。

她更担心方才她与皇帝离得那般近,他到底是否已经觉察出她根本不是崔郦。

“难道皇后便打算在此处跪上一夜吗?”魏颐的脸色未变,语气却明显有了几分不耐烦。

“臣妾不敢。”崔莺只得起身,坐回魏颐的身侧,接过他手里的酒盏,一饮而尽,此前她从未喝过酒,又因心里紧张,被烈酒呛得咳嗽连连,喉咙又辣又痛。

魏颐手执玉壶,将玉盏中的酒再次满上,“据朕所知,皇后曾随姜夫人数次出席京中世家的宴会宴饮,且崔公好酒,皇后得崔公真传,一手酿酒技艺堪比崔公,怎的今日竟只饮了一杯便不胜酒力?皇后今日这般反常当底是何缘故?”

崔莺的脸都白了,她并不知道崔郦会酿酒,难道皇上已经知道她其实并非崔郦。

作者有话要说:崔莺:看陆大人还能嘴硬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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