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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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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饭过后,日头正暖,霍云关了院门,带着崔世君沿着后山的羊肠小道缓缓而行,一路走来,并不见其他人影,入目皆是一片残冬的景象,偶然能见到不知名的野草,冒着酷寒露出点点嫩黄,竟带来一丝久违的春意。

山路崎岖,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雨,路上愈加湿滑,他二人又不曾带火华和阿杏,因此崔世君走了半日,不?免香汗淋漓,霍云这些年四处云游,访遍名?山大川,走来如履平地,他见崔世君走得慢,也便放缓步子等她,到了一处上坡时,霍云伸出手,说道:“拉着我?。”

伸过来的手?掌洁白修长,崔世君不?假思索,直接拉住他的手?,她刚碰到他的指尖,就被冰得缩了一下,霍云反手?握住她,这双手?十?分有力,只需轻轻一拉,崔世君就上了这道坡,她站稳后,刚要挣开,霍云却紧抓不?放,振振有词的说道:“我?牵着你,省得你滑倒了。”

他一向都是这般任性又霸道,崔世君耳根发热,倒也没再逞能,有了霍云的扶持,崔世君不?像先前那般狼狈,稍时,他二人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一阵微风袭来,顿时吹去了所有的疲惫。

崔世君举目四望,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映入眼帘的,漫山遍野都是梅树,一团粉,一团红,一团紫,像是天女织就的锦缎,不?经意间滑落在这片山头。

这是独属霍云的秘境,他早就司空见惯,看到崔世君难以置信的神情,霍云得意的问道:“如何?”

崔世君没有答话,她和霍云走过泥泞,终于看到这片盛景,她已不?知该如何来称赞,怔了一怔,崔世君微笑着说道:“老侯爷,这是我生平第一回看到如此绝美的风光!”

她长在内宅,及笄后在衙门当差,只比寻常妇人多些自由,今日霍云带她来这僻静之?处,看到成片的梅林树海,连日来低落沉闷的心情也一扫而光。

“我?往常只知后山那片先皇亲手栽种的梅林,不?想此处才是人间仙境!”崔世君感叹道。

霍云告诉她,“这是野生的梅树,只因地处偏僻,又荒无人烟,连正经的道路也没一条,平日少有人来。”

说完,他看向崔世君,语气带着一丝骄傲,说道:“我?只带你一个人来看。”

他脸上带着殷切,像是个急于向人炫耀宝物的稚子,崔世君温柔笑道:“我?很欢喜,老侯爷,多谢你。”

“就知你一定?会喜欢!”他笃定?的说道。

霍云拉着崔世君的手?继续向上攀登,他难得对崔世君谈起往事,“我?少?年时,家门突逢巨变,所谓树倒猢狲散,众人皆怕惹祸上身,最后是先皇抚养我于膝下。”

三十?年前的腥风血雨,崔世君略有耳闻,霍家本是世袭罔替的侯门公府,老侯爷的生母更是先皇所出的嫡公主,他生来富贵,骤然从云端跌落深渊,尝尽世态炎凉,想到这里,崔世君心口一疼,忍不?住紧紧握住他的手?。

毕竟时过境迁,霍云嘴角扬起,他低头看着崔世君担忧的神情,说道:“你在心疼我?”

崔世君不?语,霍云笑了笑,他语气坦然,又道:“这些年,有许多人怜悯我,你倒是第一个心疼我的人呢。”

他道:“我?在清华观长大,先皇教习我?读书做人,是他消去我心头的愤懑,若非如此,我?会变成甚么样子,尚且不?得而知。”

“老侯爷生性淡泊,虽对人冷淡了一些,实是个善良的好人。”崔世君说道。

霍云不?禁开怀大笑,他道:“京城提起我?这个宁国老侯爷,都只道性情乖张,不?好相与,也就你才会说我是个好人。”

“老侯爷的好处,别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崔世君说道。

霍云眼底一柔,说道:“若是能再早些和你相识就好了。”

“不?迟!”崔世君看着他,随际低头笑道:“能有老侯爷这个知己,我?此生无憾。”

崔世君向来冷静克制,能得她这样一句回应,霍云越发欣喜,他道:“我?记得你说的话,你也要记得自己说的话。”

“嗯,我?记着呢。”崔世君说道。

霍云笑了,他道:“我?年幼时,身边没有玩伴,常常避开先皇身边的内侍,独自来深山玩耍,虽说事后免不?了被先皇责罚,就连服侍我?的人,也时常受我?牵连,不?过来的次数多了,这山里,没有我?不?谙熟的地方。”

“有一年,我?大意跌下山摔伤了腿,那地方荒僻隐蔽,我?掉进去足有两三日,也不?见有人来寻,我?只当小命休矣,不?想正在绝望时,有一只通体发白的大虫出现,这大虫犹如通了人性,驮着我?走出山谷。”

他只怕崔世君不?信,肃然的说道:“大虫驮着我?,一直送到有人烟的地方,这才调头回到山里。”

霍云想了一下,他满脸认真的说道:“我?事后也曾返回山中,想找那只大虫,却再不?见踪迹,清华山从来不曾听说有大虫出没,我?只疑心是哪个路过的仙人,化做大虫来救我?。”

“所以老侯爷这些年遍寻名山,就是为了求仙问道?“崔世君问道。

“那倒不?是,与其说求仙问道,不?如说是因这段奇遇,好奇这个世上究竟有没有仙人。“霍云说道。

崔世君静静听他说起年少之?事,在她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那少年行走在群山峻岭,逍遥自在,不?受世俗拘束。

这二人走到一颗野杏树下,霍云忽然停下脚步,这里古木参天,蔽日干云,崔世君抬头望着霍云,他的眉眼有些模糊,只有一双眼眸,好似冬日的寒星,发出熠熠光辉。

许久,只听霍云说道:“我?这生平,第一要感激先皇,是他抚去我心头的不?平,叫我不?再怨恨,第二个要感激的人是你!”

崔世君怔住,她半日没有言语的,过了半晌,说道:“我?人微言轻,怎敢同先皇相提并论。”

霍云直勾勾的看着崔世君,说道:“我?自从认得你,方才学会真正的欢快喜悦,我?要谢你,如若不是你,我?恐怕今生都不知该如何对人敞开心扉,坦诚相待。”

崔世君越发惶恐,她垂下双眼,轻声说道:“老侯爷,我?并不曾做过甚么。”

他听了这话,抬着下巴,朗声说道,“你的好处,别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

说着,他牵起她的手?,继续向上前行。

在通往山顶的路上,二人不再言语,直到登上顶峰,山风猎猎,山涧峡谷的梅林尽收眼底,崔世君沉醉其中,方觉自身渺小。

山腰处的清华观只剩巴掌大小,霍云指着远处连绵不绝的群山,豪气万千的说道:“在远方,还有更多精彩绝伦的风景,你每日居于一个小小的长安城,所见所闻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俗事,终有一日,我?要带你一一领略。”

他的话掷地有声,崔世君莫名有些恍惚,似乎有一日,她当真会和霍云去往远方,可是身后的家族,又像是一把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困住,半点不得动弹。

在这一刻,崔世君又清醒了。

霍云目光幽深,他看着崔世君转为沉静的眼睛,说道:“你的彷徨和不?安,我?十?分清楚,我?不?会多劝你一句,不?过,你要记住我?说的话,我?就在这里等你,只要你来,我?就在。“

崔世君心底涌出万分的感慨,都和眼前这个男人有关,她险些落下眼泪,只是她又是如此争强好胜,怎肯轻易在人前示弱,哪怕这人是老侯爷,她强忍满心的委屈,说道:“我?原本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介小妇人,不?值得老侯爷对我?如此上心。“

霍云临风而立,他双手?负于身后,骄傲的抬起下巴,冷声说道:“我?知道自己在做甚么,就算是你,也无须来劝我?!“

崔世君不?语,不?知何时,山风又起,远处的光影由明转暗,崔世君再也忍不?住,她鼻头发红,眼眶里噙着眼花,哽咽说道:“老侯爷,你别这么说,我?听了心口好疼。”

霍云伸出手,摸着她的头发,缓缓说道:“我?今日所说一字一句,全是发自肺腑,你要记在心底,万万不?许遗忘。“

崔世君和他目光对视,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点头。

在山顶待了片刻,霍云带她下山,崔世君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一路无话,等他二人回到清华观,天色已近黄昏,从观里传来诵经声,阿杏和崔福早就等候着,霍云没有送她,只道:“我?不?送你,你回去罢。”

“老侯爷,告辞“崔世君对他行了一礼,出了清华观。

马车回程,崔世君一路沉默不?语,阿杏几次想开口,可看到自家姑娘心不?在焉,到底也不?再言语。

趁着城门关闭前,崔福赶着马车进城,今夜元宵,长安城不必宵禁,花灯彩龙,四处可见游玩的人群,崔世君端坐在车内,仿佛与世隔绝,不?久,马车行到崔宅的巷子里,忽然,只听赶车的崔福勒住马缰,嘴里一声惊呼。

崔世君浑身一惊,她打起帘子往外看,顿时双眼发直,犹如掉入冰窖,只见崔宅正门大开,晨起崔福挂在门前的红色灯笼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昏惨惨的白灯笼。

作者有话要说:短短三千字,写了删,删了写,差点把自己写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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