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地,蒙艺走了,蒋世方回来得也很低调,似乎就是一夜间的事情,天南省党政一把手全部易人,只有身在利害关系中间的人,才能品味出要变天时的一丝凉风。
陈太忠不在其中——他还没有那个资格,但是惦记他的人,也不止一个,不过他做梦也没想到,第一个找到他的,居然是素波市政法委书记田立平。
田书记甚至没有要自己的女儿传话,而是一个电话打给了他,“小陈,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来素波啊?”
“我就在素波呢,过两天就是省科委搞的创新基金研讨会,”陈太忠笑一笑回答,“我被关主任点名叫了过来,田书记您这是……有什么指示?”
“指示倒是谈不上,就是想跟你坐一坐,”田立平在电话那边轻笑一声,只是笑声里似乎带着点沉重,“最近有点闷,就想找个人聊一聊。”
“领导指示了,我肯定要执行,”陈太忠有点不摸这个电话的意思,不过,早在拒绝跟蒙艺前往碧空的时候,他就拿定了主意,蒙老板在的时候我怎么做事,那么等他走了之后,我依旧怎么做事,这叫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做人,尤其是做官,没有原则很容易被人瞧不起,蒙艺这次出走碧空,看在知情人眼里,虽然不无仓皇之意,然而陈太忠相信,这无损于蒙书记的颜面,因为他坚持了原则——尽管这原则在绝对的威压下,显得有点无谓、有点可笑。
所以,他对田立平的态度,跟以前的也类似,语气挺恭敬的,话里却是多少带着点调笑的意思,“还去我那个别墅吧?”
这小子怎么还这么狂妄呢?田书记实在有点搞不懂,想来想去只能归于小陈太过年轻,不知道分寸,于是哼了一声,“好吧,不过……最好不要有别人在了。”
不要有别人在?陈太忠愣一下,才笑着答应了下来,“行,都听领导的吩咐。”
挂了电话之后,他反手就给雷蕾打一个电话,不是要她别来,而是告诉她晚上不管有什么事都放一放,先来别墅坐一坐。
陈某人可不是个肯循规蹈矩的主儿,那帕里是怎么拉王启斌下水的,他就打算怎么拉田立平下水,反正田甜也猜出来自己跟雷记者的私情了,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想到自己有人陪着,田书记没人陪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说不得他又给韩忠打个电话,“老韩,手上有拿得出手的小女孩没有?要漂亮的,有眼色的,给紫竹苑的别墅送过来……嗯,对了,最好稍微丰满一点的。”
“一个够吗?”韩忠听得就一个劲儿地笑,他的两个酒店养着不少小姐和漂亮的服务员,韩老五罩着的场子里,小姐更是多,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要不我派一辆金龙,拉一车过去你自己选?”
“别介,一个就行,我相信你的眼光……最多俩,”陈太忠挂了电话之后,心里有点微微的感叹,还是人家那处出手强,随便拉一个来就是良家女孩,不像哥们儿只能找小姐充数。
不过,老那是处心积虑,我这么做只是逢场作戏,两者根本没法比的,想到这里,他就坦然了——事实上,他曾经身为罗天上仙的尊严,不允许他在平日里就盘算利用那些良家女孩儿去公关,那样会让他有一种耻辱感。
闲话少说,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田立平今天有个会,大约是七点多才到的紫竹苑,一进别墅,田书记就傻眼了,“我不是说不要有外人的吗?”
“呵呵,我这不是考虑没人端菜倒酒吗?”陈太忠从客厅沙发站起身,笑着迎了上来,“呵呵,这是外面下雨了?呃……田甜,你不用做节目的吗?”
田书记哼一声,不理他,还是穿着皮鞋咣当咣当地走了进去,在木地板上留下了湿漉漉黑乎乎的鞋印,田甜则是扫一眼客厅,先是冲雷蕾笑着点一下头,才转头看向陈太忠,笑容在瞬间就变得冷酷了些许,“那个女孩儿……她是干什么的?”
“她那个……是饭店的服务员,”陈太忠觉得有点挂不住,想用女色拉拢腐蚀人家的老爹,却是被做女儿的抓个正着,这这这……为什么那帕里这么做的时候,就没被人抓了现行呢?
难道说,哥们儿开始走背运了?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吩咐那女孩儿,“你看,这儿人手够了,不需要你了,你先回吧。”
台费还没给呢,女孩心里恨恨地嘀咕一句,不过,来之前她就被韩总叮嘱过,来了之后又被陈太忠耳提面命了好一阵,所以纵然是心有不忿,也只能笑着点点头,很淑女地离开了。
然而,就在她经过田甜身边时,还是禁不住扫了田主持两眼,心说这女人也未必就比我强到什么地方去吧?
外卖早就叫好了,凉菜都摆上了,陈太忠一个电话打过去,不多时,送热菜的小伙已经提着外卖食盒敲门了。
这个时候,田立平已经知道了,敢情这个娇小的美貌女人就是省报的记者雷蕾,也是自己女儿的好友,禁不住恨恨地瞪陈太忠一眼。
以田书记的老道,当然知道这混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说今天我亏得是带了女儿过来,要不然还得费一番口舌——我说小陈,我跟你有这么大的仇吗?
田甜也很想质问陈太忠一下,然而,当着雷蕾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眼见外卖送到,雷蕾又是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奔了出去,犹豫一下,田主播也站起身子,瞪了陈太忠一眼才向门口走去,“太忠我告诉你啊,我父母的关系很好。”
“真是的,小孩子家家,想的都是什么嘛,”陈太忠回话的时候,田甜已经离开了,说不得冲田书记尴尬地笑一笑,又咳嗽一声,“田甜今天不用上班的?”
“今天她下班早,我也想的是,你这儿少个端菜倒酒的……”田立平淡淡地解释,事实上,他不会计较小陈如此行事,人家这么做,毕竟是为了拉近双方的距离,主观愿望是好的——不过说实话,这手段真的下作了一点。
“哦,那大家想到一起去了,”陈太忠笑着点点头,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
好小子,你还真够无耻的,田立平心里有点微微的感叹,不过,他不想纠结于眼下的话题,说不得就岔开了,“田甜最近太忙了,五一、五四两个节连着,这省里最近又换领导了,她们单位见她们累惨了,不重要的时候,就让她们提前回家了。”
“换领导就换呗,大家的日子总还是要过的,”陈太忠不置可否地笑一笑,他知道对方的话里哪些部分是重点,回答的当然也就是重点部分。
他可不信堂堂的素波市政法委书记,会闲得无聊到来找他聊天,尤其还是在这种敏感时刻,说不得就要起个话头,“田书记,上次我说的没错吧?呵呵,来的真是熟人。”
“是啊,是熟人,”田立平点点头,又长长地叹一口气,却是不再言语了。
不多时,雷蕾和田甜就将热菜摆了上来,不过显然,两个男人才是酒桌的主角,隔了好一阵,田立平确定这个女记者跟陈太忠的关系非常不一般之后,才出声发问了,“太忠,你对蒋世方这个人……了解多少?”
听到这个问题,陈太忠知道,今天谈话的重点到了,犹豫一下才作答,“这个人,我考上公务员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天南了,说实话,我真的了解不多,只是听说,他做事挺有魄力的。”
“蒋书记当然有魄力了,”田立平听得就笑,然后伸出筷子,夹了一只白灼虾,低头认真地剥皮,剥完皮之后伸手在装了汤汁的碗里蘸一下,送到口中咀嚼,好久之后,才一伸脖子咽下去,满足叹口气,“虾不错……你知道不知道,当时朱秉松在他面前,都老实得很?”
田书记这么说,算是相当地不见外了,不过这也正常,两人前不久才有过密切的合作,狠狠地敲打了一下朱秉松,眼下关于此人的话题,根本没必要忌讳。
不过这话,听得瘆人啊,陈太忠可是知道,以前的朱秉松,在天南的省级干部里算是一等一的强势了,市长铁铁压住市委书记的主儿,还真的不多见,而朱市长做到了。
这么说,朱秉松要倒霉了?陈太忠马上做出了这种判断,然而,下一刻他就反应了过来,自己的判断不对,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心里觉得不该是这么回事。
“田书记您的意思是?”
“蒋书记这次,是重新回自己工作的地方了,按说,应该是有很多亲朋故旧招呼的,”田书记又伸手拿起一只虾,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剥着皮,嘴里轻描淡写地说着,“不过眼下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一个一向强势的主儿,现在又回到了传统的地盘,居然低调得离谱,由不得大家心里不忐忑两下,而田立平正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