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万,对东临水三百多户来说,户均不过五、六千块钱,但是集中到一起花,那就是一笔相当了不得的财富,由此可见一个凝聚力极强的班子,有多么重要。
当然,李凡是未必有凝聚力,这钱不过是陈太忠一次性要借出去的,所以该敲的警钟,他是一定要敲的。
“哪儿能呢?”李凡是赶紧赔笑脸,“我去乡里请教的时候,有人还说东临水有钱了,能不能先借他们一点,我就一句话,陈主任说了,这笔钱用得不对了,要让我后悔生出来……然后,就没谁再提借钱了。”
“狗屁的借,”老支书在屋里东瞄瞄西看看,感受着这很普通的标间,听到这里才插一句话,“那帮人借了钱,你还指望他还?了不得也就是拿点破烂顶账,唉……”
就是,哥们儿的钱谁敢动?陈太忠听得有点得意,然而紧接着,就是一股淡淡的无奈涌上心头,要是没有我的旗号,东临水的发展,还要面临更多的压力。
所以说,这落后的农村想发展,不但得有负责的村长,得有启动资金,还得有抵抗上面盘剥的能力……啧,不容易,真的不容易啊。
也许,有些村长上任伊始,是真的想做点事情的,但是面对这重重的困境,棱角也会被一点一点地磨平,倒不如安心发展自己的小家——涉及私有财产的话,别人盘剥起来,也不好开口太大。
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陈太忠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容。
“猪要养肥了再杀,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我帮你看着凡是,”老支书在一旁敲边鼓,一边说他一边摆弄饮水机,“省城就是省城啊,乡里也没几台饮水机,这是免费喝的吧?”
“你们在这儿的开销,都是免费的,这个你们不用管了,”陈太忠很随意地答他一句,接着又想起个事儿来,“树葬这个事情,白……吴市长跟你们接触过没有?”
“我们哪里够得到吴市长?”李凡是讪讪地一笑,“人家对的是区里,根本都不理乡长和书记,那是市领导啊。”
说到这里,他又一竖大拇指,“陈主任你这真有眼力,一定要把树葬放在东临水,现在村里谁都在说,咱村只要再出一个陈村长,咱也敢惦记全国百强村了。”
“全国百强村……嘿,”陈太忠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心里还是挺得意的,“现在知道我的好了?”
“哎呀,可算知道了,”李凡是狠狠地点点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是无比真挚的感激,“市林业局来考察的时候,好几个村子想抢这生意呢,幸亏林业局的人说,您就是管坟头的。”
我说……你能说得再难听一点吗?陈太忠无奈地撇一撇嘴巴。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看得出来,李凡是在这件事里,也是受了大刺激,“原来这么多人看好搞这个……墓地。”
村民们很质朴,但还是那句话,他们有属于自己的逻辑和狡猾——不管理解了树葬的意义没有,但是既然大家都争,那么,这就一定是好东西。
“西凤的高二歪,可是笑话咱村来,说是败风水,”老支书又插一句嘴。
“那货就是个搅屎棍,不要信他的,他也笑话我来的,”李凡是不屑地哼一声,“十二哥,你猜他笑话我啥?他说……这种事儿还要村里投票,还要一人一个鸡巴蛋,说我这村长该回家吃奶了,我当时差一点大拳头抡他。”
“那是眼红,”老支书点点头,“嗯,咱村有陈村长,他们没有。”
“行了,不说这些了,”陈太忠摆一摆手,这奉承的话,听多了也腻歪,然后他就站起了身子,“这两天,你们多走一走,多看一看,既然来一趟就多体会一下。”
“可是我俩对素波不熟啊,”老支书见状,赶忙发话了,“太忠你这……在素波熟人多,帮着给安排个向导吧?”
“我就不信你俩在素波还没个亲戚朋友了,”陈太忠白他一眼,“老书记,想要做好事情,不能指望等靠要,我给你俩找向导不成问题,但是我不会惯你们这毛病……房间里打市话是免费的,嗯,记得先拨零。”
“那这也到点了,一起吃点晚饭吧?”李凡是开始从旅游包里掏东西,“村里带的一点腊肉和熏鸡,嗯……还有方便面和煮鸡蛋。”
“晚上我还有应酬呢,”陈太忠摆一摆手,看这二位还带着吃食,也算是简朴,他忍不住指点一下,“你们要是想吃点热乎的……就去下面食堂点菜,记在我账上了。”
“吃点吧,正经的农家土鸡啊,”李凡是还想挽留,“这是咱将来农家乐的卖点,不是饲料鸡,正儿八经的绿色食品。”
“嘿,几天不见,凡是你学问见长啊,”陈太忠听他这么说,也禁不住笑一笑,“真有事,晚上要接吴市长呢,她来素波,也是为了这个树葬项目。”
“那……您能引见一下不?”李凡是一听说陈主任是要去接吴言,禁不住有点心红眼热。
“你这是……想啥呢?”陈太忠白他一眼,心说哥们儿晚上有点时间也要交公粮,你掺乎个什么劲儿,“树葬定在东临水,不会变了,这个你放心,那堂堂的市领导……你咋能说见就见?以后对了机会再说吧。”
“这个倒也是哈,凡是你就别瞎惦记了,”老支书用略带警告的眼光瞪一眼李村长,陈太忠这才发现,李凡是的眼睛里除了热辣,还带了一丝恍惚。
啧啧,又是一个惦记近距离接触凤凰市官场第一美女的家伙,陈某人对这种神态实在太熟悉了,自打他在开发区街道办上班以来,见到过无数这样的家伙。
他们并不是说一定敢惦记什么,尤其是吴言现在已经升为副市长了,然而唯其如此,反倒是越发地激起了年轻干部想要近距离一睹芳容的心思。
“你小子……”陈太忠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吴言是五点半到的素波,这次来她还带来了林业局周局长——就是想在童山罚款的那位,周局长当时受了瑞根的撺掇,现在他的顶头上司就出自童山,日子自然是缩手缩脚。
不过,吴市长还算能公私兼顾,遇到这种事儿,就把他也叫过来。
李无锋跟吴言算有点交情,不过这也是看在陈太忠面子上,在厅里接见了这一行人之后,就吩咐说,这个事情我知道了,具体的……你们跟树葬办商量吧。
所以晚饭是陈太忠请客,树葬办的另两个主任也到场了,说句实话,就算谢大庆见到吴言,都少不得要眼花一下,握手的时间足足有十秒钟。
当然,撇开吴言是副市长不谈,只说她是陈主任的“老书记”,就足以打消任何人不切实际的念头了——至于说周局长,虽然好歹是实职正处,但是酒桌上基本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不过,就算这样,谢主任和郭主任也灌了吴市长不少酒,省级部门牛逼就牛在这里了——没有他们的许可,凤凰市搞树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而陈太忠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市长被灌了,原本小白就是他的老领导,他这会儿跳出来阻拦的话,太容易让人生出一些不好的联想了。
周局长和钟韵秋帮着吴市长挡了一些酒,不过树葬办这俩主任又撺掇自家的老大上,“陈主任,您这遇到老领导了,还不走上九个?”
“不行,”陈太忠忙不迭地摇头,又苦笑一声,“老领导积威太深,我这一端酒杯就哆嗦……当年吴书记脸一沉,大家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那怎么不见你帮我挡酒呢?”吴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合适的条件下,她不介意一点一点地挤进他的生活,“陈主任你这也就是嘴上说说。”
一顿饭吃完,也不过七点出头,临走的时候,谢大庆还不忘跟陈主任轻声嘀咕一句,“唉,咱们这边最大也才是个正处,搞得连荤段子都不敢说……”
当然,陈太忠不止敢说荤段子,甚至敢赤条条地左手搂着钟秘书,右手搂着吴市长,不过那就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儿了,“这次打算从厅里要多少钱?”
“给一点就行了,三十万五十万随便,”吴言迷迷糊糊地回答他,“倒是许纯良答应了,拨五十万给东临水,算是星火计划吧。”
“嘿,你挺能干的啊,”陈太忠一听她能从许纯良手里抠出钱来,虽然知道这俩都是章尧东的人,但是许主任哪里是随便开口的人?
“我跟他说了,那是你挂职的村子,”吴言耸一耸肩膀,“而且意义重大,关键是……金乌的事情,我帮他顶了一把殷放。”
“这还真够乱的,”陈太忠回味一下这个味道,觉得小白在金乌这件事上得分太多了,不但出现了独立苗头,而且四下讨好,由此可见,大行动往往伴随着高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