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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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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颂回了蘼院,感到半日陪着公子长庚消磨,肩酸背痛,后背上本就受了伤才好,又要让他折腾出病来,因此一回了自己寝屋,让侍女放了热汤,自己沐浴之后,便爬上了床榻,继续趴着入睡。

养伤日久,趴着入眠也已经成了习惯。她觉着这样睡着,舒适又安全,不必怕人突然侵袭。

翠在屋外叩门,并唤了声“屈先生”,她一怔。翠不好应付,虽然把她发落到前院去了,但她仍会不时借着公子长庚名头过来嘘寒问暖,她正愁一时不知是否要装睡,幸得屋外又传来了孟鱼的跫音笑语。

“翠姑见屈先生有事么?她方回,歇下了,若无大事,翠姑与我说了罢。”

孟鱼是宫长,翠不敢不从,低眉顺从地往后退了半步,随即,从衣袖之中摸出一管伤药,递与孟鱼:“公子身边的侍从,方才来了蘼院,奴婢在前院故而接待了,此是公子让人送来的,怕屈先生身上伤未痊愈,送来这药膏,据说是顶好的东西,北燕的使者送来的。”

屈颂趴在床头听了会儿,翠送了药转身走了,孟鱼叩了叩门,得到屈颂的准允后,走了进来,又把身后的门闩插上了,她握着药朝屈颂走来,眉目微凝,一瞬不瞬看着屈颂,看得她心头一阵意乱,猜测又是公子长庚突然生事。

孟鱼说道:“先生的伤,不是早好了么?”

屈颂方才也没听全,隐约听到“北燕”“侍从”等字眼,被孟鱼问起自己却也有些稀里糊涂,道:“是已好了,新肌肤都已生发了。”

这段时候均是孟鱼伺候在侧,她身体的状况,孟鱼是再了解不过的,怎么突然又问这个。

孟鱼蹙眉道:“那为何,今日公子说你伤口又迸开了。”

屈颂一愣,她微微支起身,伸臂往后摸自己背部的伤口,早已不痛了,同正常皮肤一样,她说道:“没有,早好了。”

孟鱼松了口气,道:“许是误会,也许是公子见你容易受伤,特意送来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屈颂一阵沉默,继而,她有些微自嘲道:“公子会惦记我的伤?”

孟鱼把药膏置于她床边髹红案上,道:“这药膏涂抹创口之上可使人不留一丝疤痕,原本是北燕国使臣所赠之物,整座晋宫之中,不过只有晋侯和公子这里有几支罢了,岂是别人可肖想之物?公子习武之人,身上创面不知凡几,但平日里也并不太舍得用这支药膏,但他却送给了先生。”

孟宫长说话的口吻淡淡的,但看得出,她心中喜忧参半,屈颂大约能明白孟鱼的担忧。

她看了眼床头那支朱红牛皮所制药膏封囊,心头犹豫了片刻,终于低低地问出了声:“孟宫长,你觉得公子对我上心么?”

“不好说,”孟鱼道,“公子一向是喜怒无常之辈,今日恩赏,明日威加,有时旦暮之间,便由爱转恨……安虽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但他曾经于公子身旁的风光,和今日的下场,也是屈先生亲眼所见。”

屈颂又不再说话了。

孟鱼看向她,又道:“但先生不必害怕,兰章宫与蘼院的动静,皆在王后眼皮底下,公子即便真的暴怒,但出于孝心,也自会考虑到晋侯和王后的一番苦心,绝不至于太过为难先生,何况王后也已承诺,他日事成,便放屈先生前往雒邑,并以精兵相送,先生安矣。”

*

晋侯越想今日长庚离去之时的脸色,便越感到不对。

长庚当时那脸色,明摆着有些于自己的迁怒,绝不至于是因为他没提屈先生为祭司这事便恼了。

折子也批阅不下了,晋侯仓皇起身,回寝殿之中找王后商议要事。

他平素里只顾着晋国大计,事先竟没有与王后串供。晋侯把今日之事一说,王后便想了起来,自己曾为了取信长庚,信口便在他跟前提过一嘴,说是晋侯属意让屈颂出任祭司,不过是嫌她太小,故意打磨雕琢她几年罢了。

王后行事周全,但也难免有疏漏之处,何况长庚素来不敬鬼神,那话他大约听听罢了。王后脸色微变,让晋侯心中也骇了大跳,王后思忖再三,握住了晋侯的一双手,道:“王上日理万机,这些事暂且勿忧,为妻能为你处理。看长庚那边如今风平浪静,想是没发生什么大事,明日我借个由头把长庚叫到这里来,亲自试探他,看他是否已看出破绽。”

为了安慰晋侯,她又摸了摸晋侯脑袋,把他的鬓发抚至耳后,微微笑道:“王上还不清楚长庚性子?其实,若真是发现了端倪,他这会儿早就大怒之下把屈颂打死了,即便出于喜爱不忍,也早折了她一双腿扔出了宫闱,所以哪有这回事。我命人留意着屈颂呢,她好端端的,毫发无伤。”

“你说是便是吧。”晋侯被顺了毛发,愈发像条威风凛凛的大狗,早已不记得了长庚了般,顺着王后的话含糊应了一声,俯身咬住了王后的耳廓软肉,将她压了下来,顺手便放落了红帐……

……

王后懒懒地睡了一觉,她起身梳洗之时,晋侯早去了一个时辰有余了。

她想到昨晚与晋侯的话,梳洗完毕,立马命心腹女史去兰章宫把长庚请来了自己这里,未免长庚有所觉察,这一次她并没有再去传唤屈颂。

长庚不论语调神态,均无异状。

在王后寒暄数句,隐约开始杂入几丝试探时,他甚至已不耐烦,“母后,邀儿前来到底有何要事?孩儿昨晚增删古书,已至深夜,没有歇好。”

王后一看,长庚的双目之中果然布满血丝,心中无比担忧。

事实上长庚昨夜里确是彻夜难眠,只不过因何不能入眠,却不是如他所说是批阅增删古书,而是想着一些事,想了整晚。

王后没有看出长庚的端倪,知道已不适宜再问,免得他又心生疑虑,便略去此节不提,把一早准备的话题拿出:“昨晚王上来过。周国九公子的车驾如今就停在雁胶山外,以候我晋国使臣相迎。九公子年岁与你相差无几,想必你们也更能说得来话些,何况你是我晋国公子,由你出迎,方是给足周天子颜面,这话想必之前你也听说过的,你父王昨日便该与你说了,只是你不知何故走得太快,他没来得及把这些话说出,你便一阵风刮回了你的碧幽殿,昨儿过了晌午,又知你在气头上,那话便不大好说了。”

长庚冷冷一嗤,不可置否。

他父王什么心思,无非是要自己巴结周公子,媚好天子,以求天子不必震怒。

他冷然侧身,黑漆漆的凤目直盯着王后:“母后难道忘了,儿手中之剑的来历?当年周国如何对不起我们晋国,欠下如此之大的一个人情,不得已以重金宝剑相赠?且长庚之先祖父,到底因何以三倍之兵力,却还折戟沙场?他周国如今妄求联姻,把女儿嫁我,我不予理睬,反是对不住他了?”

“慎言!”

王后忽然疾言厉色,瞪着长庚。

天子有错,那也仍是天子,当年晋国救天子于水火,便如同救万民于水火,护佑晋地得以保全,否则秦楚之战,何以不殃及池鱼?

天子要与晋国联姻,原本便有消弭成见、止息干戈之意,况晋地与周国毗连,结为姻亲之好,日后晋国在九州的地位,也傲视群雄,便如不日前那齐国小儿,再无脸敢在长庚面前跳梁。

虽然晋国答应联姻有诸多勉强,一来得罪楚国齐国,不利局势,二来周天子之女其貌不扬,无敢见人,但联姻之后,长庚也并不是不能获利。他有一个周天子之婿的身份,日后无论攻伐还是守成,都将事半而功倍。

但,不论晋国是否答应联姻,与周国表面和气都不宜撕破,长庚少年人血气方刚,上次潜入雒邑,已经惹怒了周天子,天子收回成命,不愿与晋国联姻,如今若再公然得罪九公子,便是彻彻底底把晋国架在火上炙烤了。

“庚儿,你还不明白,九公子无意来我晋国,之所以转道,是因前不久你让周天子失了面子!”

九公子聪慧博闻,最得天子喜爱,哪怕日后把这天子之位传给他,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之事,眼见父亲受辱,他如何能不为周国讨回公道,夺回尊严。

长庚“呵”了一声,冷冷道:“越国国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那善游的九公子到了越国,不是依旧羞辱于他,我晋之泱泱大国,我长庚之铮铮骨梁,不是充的气!”

“长庚!”

王后实在无法忍耐了,她起身,喝止了公子长庚的出言不逊。

王后看向他,“你必须要想,依我晋国现在的国力,能否承受天子之怒?周国你可以不惧,南面强楚虎视眈眈,西边秦国韬光养晦,东有齐国枕戈待旦,天子一声令下,正义之师讨伐晋国,你将如何处置?你祖父是因帮助周国抵御外辱而战败,为了免于受辱而自刎,可若不救周国,王师覆没,晋国难道今日的处境会更好?长庚,母后怎会不知你与祖父亲厚,但你要明白,身在此位,你一人的一举一动,无不牵系全国,无论雷霆雨露,都终将落到每一个百姓身上,而我晋国有百万之众,他们全都仰仗着你啊。”

长庚藏在袖中的手动了动,他的唇抿得很紧,几乎泛白。

他学不来低头折节那一套,更不习惯对人俯首称臣。

但王后的话他明白。

“长庚僭越。”

王后松了口气,她转向身后,拨开倒垂的竹簟帘门,“过来。”

王后绕了一圈,见已说动了长庚,便把准备已久之物取了出来,长庚虽不情愿,但仍然依言走了过去,王后从掌中托起一物。物件精巧玲珑,剔透晶莹,是一块上等的蓝田美玉雕镂而成的印盒,玉质偏薄,上面分布有极纤薄细腻的游丝状细缕。此是百夷人献给秦王的一件宝物,原玉属缠丝玉,秦王命人将其精细加工成印盒,当年母亲出嫁之时,作为陪嫁,一道来了晋国。

“母后听闻九公子好玉,君子比德于玉,温润而泽,这块印盒他必定喜欢,你拿了去吧,见了九公子,便说是晋国国君一番心意。”

长庚心中不服,但仍然接了过来。

这时,他有些纳闷。

雁胶山离此处百里之地,周国九公子行事如此高调,若真快到了新田,早命人放出信鸽,命晋国遣使者相迎了,何以至今没有来信,父王和母后如此急着吩咐他行事?

母后今日的主要目的,怕不是为了与他说这件事吧。长庚微微眯起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长庚啊,别这样对你九舅兄,你会后悔的。

剧透一句,这俩以后绝对是九州第一好基友,难兄难弟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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