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荣茂炒的这些个菜光是从卖相上来看就远远差了李素娘一大截,而且他用的那些个食材更甚比李素娘用的食材还要精贵不少。
“这个鲫鱼汤怎么有股腥味啊,呕——”
“你放盐是不是不要钱的?想齁死老子不成?你瞧瞧你做的这个素炒三丁!”
“还有这个茶叶熏鸡,乌七八黑的,没熏着鸡倒是熏死我了——”
沈子言不死心的尝了好几个菜式,可是每尝一样,那脸上的表情竟然比哭还要难看不少。
就连钱锦的表情都不太好,听沈子言这么说,他连下筷子的勇气都没了。
站在后厨的那些个丫鬟婆子面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的。
他们明显感觉到这两大少爷对两人做出来菜的不同态度,不由得,对李素娘做的菜生了几分好奇,甚至想上前尝一尝那味道。
程荣茂的脸色极为难看,原本他还觉着,自己不管如何都在钱府干了六七年的掌厨,再怎么不济于事,也不至于干不过一个小丫头吧……
可是,这两人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交谈之际,有钱夫人身边的丫鬟徐徐跑来,洁白细腻的小脸儿上笑意娉婷,她先朝钱锦与沈子言二人行了个礼,手上还端着空空如也的盘子,“见过少爷,表少爷。夫人和老爷尝过之后都对这几样菜品十分满意呢。”
“哟,能让姑母都赞不绝口,小娘子确实厉害!”沈子言听闻,勾了勾唇。狭长的桃花眼弯了弯,唇边倾泻出一丝明媚笑意。
就连钱锦都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却唯独程荣茂的脸色不甚好看。
这六七年里,他能一直作为钱家的掌勺,且整个后厨都为他所用,不就是仗着钱夫人替他撑腰?
方才他还想着,即便钱锦和沈子言二人觉得那婆娘的菜食好吃,只要过不了钱夫人这一关,那么这次置办宴席的掌勺还是她,可瞧见翠萝跑过来这喜逐颜开的模样,很明显,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掌勺的位置遭到了动摇。
翠萝是钱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最受她宠爱,所以翠萝说什么做什么,便也大致代表了钱夫人的想法。
……
“薛娘子,我娘亲的嘴巴可是比我还叼的很,没想到啊,你瞅瞅,这几个菜碟。”钱锦兴奋极了,朝她拱手。示意她看了看翠萝端着的托盘里那些个菜碟。
之前端过去给钱夫人钱老爷的菜碟少说也有六七个,虽然不算多,但是钱锦知晓他娘亲的口味,若是觉得不对自己味,只尝一口就命人悉数倒掉了,这次倒好,全部吃了个干净。
“能得少爷以及夫人、老爷的喜爱是我的荣幸。”李素娘的脸上看不出多大的表情,却是恭敬的拱了拱手。
然而她心里却已经是泛起了阵阵波澜。
其实这次她来钱府试菜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毕竟她摆摊时做的那些个都是小食,自认为难登大雅之庭。
而今日做的这些菜是她全凭着上辈子的记忆一点一点做出来的。
上辈子她有幸在一户位居四品的官宦人家家里头做过一阵子的厨娘,当时那后厨里的掌勺据说是宫里头出来的御厨,做的吃食十分新意,她只尝过几次就忘不掉那些个味道。
后来有幸跟着人家学了几道菜的烹饪手法,这才将食物烹饪的本质发挥的淋漓尽致。
“既然我家娘亲都松了口,那薛娘子你看这样可好,咱们宴席定在明日午时,宴请宾客的拜帖已经发出去了,明日一大早我会派家丁去接你。一桌宴席给你一两银子,拢共有二十来桌。”钱锦不是个爱拐弯抹角的人,既然李素娘的厨艺得到了家里人的首肯,那他便赶紧将这事情给定下来。
一两银子一桌,二十桌的话……那岂不是有二十两银子?
李素娘一怔,她没想过会有这么多。
但瞧见这人真诚又期盼的模样,她想了想,应了下来。
“好好好,那这一次舍妹的婚宴就需要麻烦薛娘子了。”钱锦拱手,十分客气。他身上有一股温润的江南书生气,可又有一股风流不羁的纨绔气质,两种气质糅杂在一起,不显得突兀,倒让人觉得与其相处起来十分舒服。
“若是薛娘子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打打下手。”沈子言挑眉,作势就将自己的袖子往上卷了几分。
李素娘白了他一眼。“大可不必,沈公子在前厅等着开吃就好了。”
她可不想与这人扯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瞧着怪不正经的。
然而,一直站在距离李素娘不远处的程荣茂却是始终皱着眉,紧抿着唇,眼瞧着,明日宴席的置办权要全部交到这婆娘手上了,他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一两银子,二十来桌,那便是二十多两银子——
对他来说,虽然发不了什么大财,却也足够让他惬意的在那春满楼里风花雪月,把酒言欢了。
再说了,若是这一次这婆娘置办的宴席受到宾客的连连称赞,那么,指不定以后钱家有什么好处都会落到她的身上,更严重的甚至能取缔他这个掌勺的地位。
不行,他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
程荣茂在心里努力盘算着对策。
将后厨简单收拾了一番,钱管家便引着李素娘出府,在出府之前顺带还带着她熟悉了一下从钱家大门到后厨的路程,以防明日李素娘来的时候会碰到什么迷路之类的事情,免得耽搁了进度。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薛敏之在屋子里头抄了一整天的书,他知晓今日是去钱家试菜的日子,却也隐隐有几分担心,索性出了门,站在屋檐下,望着那条回家的路。
昏黄的油灯挂在屋檐的一角,风一吹就吱呀吱呀的摇晃起来,他的长衫被风吹起。
牛婶背着满满一箩筐的猪草往自己家里赶,路过薛家的时候瞧见薛敏之站在门口,目光有些涣散,不知道在看些什么。遂上前打了个招呼。“哟,薛家的,都下雨了怎么还不进屋去啊。”
“正准备去找我家大嫂呢。”薛敏之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他不确定今日嫂嫂出门有没有带伞,但是眼瞧着这雨下的愈发大了,便动了去寻她的心思。
哦,大嫂。
听薛敏之一说,牛婶脸上盈盈笑容敛了大半,有些尴尬。她背着一箩筐猪草,犹豫着要不要说,可是瞧见这小子满目殷切期盼的模样,又想着,还是提醒两句吧。“三郎,牛嫂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可别说我没提醒着你啊,我也是为了你好。”她顿了顿。
“你家那个大嫂,我瞧着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我今日同你张嫂王嫂几个一起出门干活的时候,瞧见你家大嫂上了人家的马车。那阵仗,瞧着像是什么富贵人家,你可长点心啊。”
牛婶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
她瞧着周围逡巡了一圈,发现没人,这才敢跟薛敏之说道。
然而,她这话才刚一开口,就瞧见周身一股冷冽冰寒的气息传了过来,原本还面无表情的薛敏之此刻竟然狠狠瞪着她,眼神有些凶狠:“闭嘴!我大嫂她不是那样的人!”
“诶,你这孩子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呢,我这好心提醒你呢。”牛婶被薛敏之这反应吓了一跳,随即反驳道。
可,在对上他眼神的一刹那,又老老实实闭了嘴。
只听,薛敏之冷冷吐出了个“滚。”
牛婶就扛着一背篓的猪草灰溜溜的走了,嘴里还暗啐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