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方才钱管家那句斩立决却像是靡靡之音一般,回荡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即便那钱管家说相信嫂嫂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如何?
即便他说钱家全家上下会竭尽全力找出下毒的凶手又如何?
若是找不到呢,若是人家早有防备呢!
他可不信,偌大的钱家会真的竭尽全力去帮李素娘找真相,他们要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可以拿出来顶罪的替死鬼罢了,管他是不是真正的凶手呢,钱家这种大门大户也只是想要保住自己家族的未来兴衰。
又岂会管他们?
嗤。
薛敏之忽而勾了勾唇,笑了。
他的表情有些扭曲,诡异。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摄人魂魄的地狱修罗,直让人浑身寒意泛然。
李氏盯着他,想着他的回答,再对上他这表情,只觉得背脊生寒。
完了完了,薛敏之都承认了!
李素娘确实是去钱家的!至于她是不是给钱家的人下毒了又有什么重要的?
钱家确实是因为她,而导致所谓的姨娘流产了,这就是事实不是!
她得赶紧逃,不然等三日之后,只怕要连累她们几个人都一起被砍头,她不想死,她不想这么快死,她还有大把的年华没有享受,还有那一大袋子金银珠宝没有花呢!
薛敏之攥紧了拳头,不行,他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他必须得去找李素娘,必须亲自找出真相才行!
如果,真让他抓到谁敢存了这个心思迫害嫂嫂,他一定要将那人剥皮拆骨,杀他个千刀万剐!
薛敏之冲出去了,只留下李氏和薛仁站在屋子里头面面相觑,薛仁还来不及问他去哪。
就见,李氏抓着他的袖子就往屋子里头钻。
“做什么?”薛仁不明白李氏到底想干什么。
“诶呀你个没脑筋的,还说人家陈初月数驴呢,我看你倒是头驴!你没听那人跟你三弟说,李素娘那个杀千刀的给人下毒了!三日之后就要处斩?这事儿都惊动知府大人了你觉得会善了?还不赶紧逃命在这傻愣着做什么!到时候牵连到咱们头上来,这脑袋和身子就真的得分家了!”李氏扯着薛仁的衣裳,猛地往屋子里头扎。
东捯饬一下,西捯饬一下,更是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上了。
“那一百五十两银子不要了?还有这地契,你不是打算让人交出来一半么!”薛仁问道。
“这些东西你觉着咱们拿得到?三日期限一到只怕咱们两个也要被抓去斩首!”李氏啐他一口,她怎么就没发现自个儿找了这么个蠢蛋呢!
本来先前听薛仁说那一百五十两银子,描述的那叫一个周全缜密,直说绝对不可能出错,这特么都半个多月了,连根毛都没见着,她也不打算耗了,再说这屋子的地契,若是有最好,她是个抠门的人。
但是李素娘都自身难保了,说不准这几日官兵会上他们家来抄家,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她小时候就听说隔壁村的张麻子疯了给人投毒后来立马被判了死刑,不仅是张麻子,就连他全家都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能冒险!
“那,三弟呢,我瞧着他去应当是去找大嫂了。”薛仁往屋子外头探了一眼,已经没了薛敏之的身影,而且方才他那般阴险狠厉的模样大有要与人单挑打架的模样!
“你他娘的管他做什么,他要找死就随着他去,老娘还没活腻歪呢,不想死!”李氏懒得与他争论,只觉得薛仁实在蠢得没救了,要不是因为她一个女儿家的跑路担心遇到危险,她真想把这头蠢驴都踹了!
薛仁瞧她这气的骂骂咧咧的模样,霎时闭了嘴不敢讲话,只帮着她收拾起东西来。
可是,心里却还念着那小寡/妇,要是他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那马寡/妇怎么办?
李氏的手脚很利落,三下两下就将东西收拾了个一干二净,没忘记带上那一袋子金银财宝。
他们只带了一些换洗的衣物,还有值钱的玩意儿,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拿,瞧见这暮色四合,天色暗沉的,是个逃跑的好机会,便悄溜溜的关上门,往村子北边走了。
薛仁想找机会知会小寡妇一声,可这一路上他都是被李氏拽着衣袖的,还有大半的包袱背在了他的身上,李氏盯他盯得很紧,就连解手都要跟着,所以他压根找不到机会去给小寡妇报信。
“今晚我们先逃出村子里,两日的脚程,先到隔壁县避避风头去,不能找俺爹俺娘,否则就是给他们找麻烦,不然不仅他们被抓,咱们也得被砍头!”李氏脚程很快,抓着气喘吁吁的薛仁,还一边给他说道逃跑的路线。
然而,心里想到方才那男人上门说的斩立决,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暗道还好自己有眼力见跑的快,不然像薛敏之那般蠢的,还送上门去找死。
钱家。
李素娘被安顿在了钱家一处偏院的客房里,院子里种了些花花草草,倒是清净安宁,只是,这一言一行都有丫鬟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只要她打了主意要出这个房门,那几个丫鬟便蜂拥而至的跟上来,生怕她跑了似的。
李素娘:“……”
也不知道钱家派去报信的人怎么样了,敏之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会怎么样,她无法想象。
李素娘坐在拔步床边,眼神放空,若有所思。
她实在想不到,有谁会害她。
云来苑。
宋香雁喝过药之后就睡下了,老太太方才也来看望过她,直嘱咐她身子重要,孩子没了就没了,大不了下次再怀上就是了,好不容易将人安顿好了之后,老太太方才离开。
一阵疾风扫过,吹动床边的烛灯攒动,光芒隐隐绰绰,等宋香雁反应过来,她的嘴已经被人捂住了。
浓烈的惧怕和颤抖让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直到这人的五官在眼前倏然放大。
“唔……唔……”瞧见是程荣茂,她挣扎了两声,有话想问。
“你答应我,不许说话!”程荣茂瞪他一眼,寡淡的月色落在他的身上,衬的他的脸有些苍白,长而密的胡茬被月色照的起了半截毛边儿,他的眼神深邃而狠厉,看着有些摄人。
宋香雁拼命点头。
“那个毒到底是你下的还是那个贱人下的?”宋香雁终于喘过气来,她大口呼吸了一下空气,待恢复平静之后,问他。
“什么毒?”程荣茂装傻。
他当然知道宋香雁的孩子没了,但是以防她看出些什么来,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下的,毕竟,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她去帮忙完成。同时,他也想知道那李素娘究竟是被怎么处置了,他才能安心。
“你不知道?”宋香雁有些讶异,她原本还怀疑过他。
今日她躺在床上一整日,孩子没了,像是从她心里狠狠的割下了一块肉那般难受,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灵魂。
她一开始是坚定不移的怀疑李素娘的,可是后来听府上的婆子说闲话,说李素娘拒死不承认,说自己没干过这事儿,老太太选择相信她,并扬言一定要在三日内找出真正的凶手。
所以,她对这个怀疑有些动摇了。
但是除了小寡/妇还有谁?
她只能想到程荣茂,程荣茂早晨刚与她说过让她伪装腹痛,好借此踢走小寡/妇,结果她真的就因此流产了,事情未免太凑巧了些——
宋香雁虽是有这个念头,却立马被她否决了,不敢接着往下想。
无论怎么样,程荣茂是她腹中孩子的亲爹!
程荣茂应该不会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才对!可是,那些婆子又说小寡/妇否认了下毒一事。
所以,她方才才出口问了程荣茂,可他刚刚的回答,却明显是不知道自己流产一事。
宋香雁的心渐渐往肚子里放回了几分,却又生了疑虑,不是他,小寡/妇又不承认,那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