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敏之刻意压低了嗓音,可这字里行间的滚滚怒意却是让屋子里的人皆是一颤。
就连沈子言也被吓得一个激灵,方才那侵袭全身的困意也是褪了个一干二净。
他上前,将薛敏之和钱锦二人分了开来。“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薛敏之攥着拳头,狠厉阴鸷的眼神似洪水猛兽,双手攥紧成拳,他身长玉立,站在那里挺得笔直。
“薛兄息怒,这事儿我明日会开始着手调查的,你放心!实在是抱歉,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钱锦理了理衣衫,上前一步,恭敬朝他拱手,端的是堂堂正正,坦坦荡荡。
钱锦与他大致讲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半分隐藏,光明而磊落。
薛敏之的怒意消散了大半,他知道,这件事情也确实不是钱锦能够左右操控的,而且他的诚恳态度也摆在这儿,只是,他想要知道嫂嫂的下落。
“我嫂嫂在哪?”他问。
他已经一整日没有见到嫂嫂了,他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有没有被虐/待,有没有吃好饭,喝好水,休息好。
“我带你去找她,不过这会儿只怕已经歇下了。”钱锦思索了片刻,朝他开口。
薛敏之点头,他只要远远的看一眼,知道她无恙就足够。
半个时辰后,一行三人来到了偏院,钱锦手中提了一盏微弱黄光的灯笼,能勉强照亮这一行的路。
偏院前,杂草丛生,荒凉偏僻。
夜半三更,冷风猎猎,静谧而阴森。
钱锦蹑手蹑脚的带了路,大门两端站着两名家丁,这两人是轮岗值的,他们守的则是下半夜,见着钱锦和沈子言来了,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而后下跪。
“见过少爷。”
“见过少爷。”
钱锦吓了一跳,他原本以为到了这个点儿大家应当都已经入了眠,却不曾想,祖母对这件事情还真是上心,居然特地派了两名家丁在此轮岗守候。
薛敏之不言,心思却百转千回。
钱锦挥了挥手,那两人知趣的让开一条道。
钱锦正准备去推门,却被薛敏之拽住了他的衣袖,将他拦了下来。
“我嫂嫂这个点应该歇下了,从这开条缝看看就行。”他的表情不咸不淡的,看不出丝毫起伏,可是在提到李素娘的时候,声色就明显柔/软了大半分。
薛敏之指了指旁侧的纸糊窗户。
钱锦抿唇,点了点头。
吱呀——
残破老旧的窗户被拨开一道口子,冷风呼啸,争先恐后的灌进院子里去,薛敏之不由得将窗户闭了闭。
他透过那一道细微的口子看过去,有清冷的月光徐徐落下来,落在里头的人儿身上,为其镀上一层淡淡的暖芒。
她卧在榻上,双眸紧闭,钱家的人为她准备了水和食物,环境不算太差,该有的这些东西都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几分回肚子里。
嫂嫂,我一定会尽快找出真凶来的,然后带你回家!
——他如是想到。
“走吧。”他细细的吐出一句话,也不知是怕吵醒里头熟睡的人儿还是怎么,声音很轻,像一片纷扬落下的羽毛。
“好。”钱锦点了点头。
见二人退了回来,沈子言打着灯笼,饶有兴致的往窗户里头探了一眼,随即莞尔勾唇,笑了。“薛娘子真好看。”
薛敏之看向他,目光如冷冽寒刀。
沈子言背脊一僵,立刻噤了声。
真是霸道。
不知道薛娘子日后可有改嫁的想法,若是有的话,他想毛遂自荐一下。
然而这话,沈子言却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心里默默的打起算盘来。
更深露重,三人出了这偏僻院子,薛敏之正打算与二人告别,出钱府去,却被钱锦拦了下来。
“薛兄这么晚了莫不是还想回长乐村去?”钱锦问他,眉宇之中是一片担忧。
“嗯。”薛敏之点了点头,他打算小憩几个时辰,明日起个大早来镇上。然后找出真相。
“薛兄看这样可好,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把锦书阁的客房空出来,这几晚你可以都住在这,省的来回奔波,明日我们可以一同去药铺上问那些郎中。”钱锦抿了抿唇,眼中有淡淡的光。
“那就多谢了。”薛敏之思忖片刻,应了下来。
他没有推辞,想着既然嫂嫂在钱府,他也在钱府,那叔嫂二人多少能有个照应,嫂嫂若是有什么事情他也能第一时间知晓,帮忙。
话落,三日同行去了锦书阁。
锦书阁很大,有东南西北四个厢院,东厢院是特地给沈子言腾出来的,薛敏之被安顿在了南厢院。
钱锦做事周到体贴,念及薛敏之是直接来的钱府,没有可以换洗的衣物,所以为他贴身准备了一套新的长衫。
薛敏之歇下,这一夜却没怎么睡好觉。
方才钱锦跟他说了下,明日可以先从镇子上的药材铺一间间的去问有没有关于那麝香粉的信息,可他总觉得,这样查起来会不会有些浪费时间,他们可仅仅只有三日。
罢了,今日他知道的东西甚少,也只能很局限性的从钱锦和沈子言的口中获取一点儿信息,明日他要将这其中的各种缘由统统理个干净。
*
夜深,然而镇上的明月街上却独有春满楼一家,花天锦地,笙歌鼎沸。
迎来送往的姑娘们个个化着妩媚精致的妆容,一颦一笑是风情万种,千娇百媚。
程荣茂气冲冲的就往里走,却被为首的妈妈拦了下来。“怎么,这次来又是想砸我们春满楼的场子?!”妈妈的语气不善,她盯着程荣茂满身戒备,只片刻间,身后就出现了几名壮汉。
她知道这人是风蓉的哥哥,上一回就是来楼里找风蓉拿银子,风蓉不依,他气的将人屋子里的名贵摆件全给砸了个干净,还吓跑了好几拨的客人,所以这一次,妈妈压根不想将人再放进来!
“妈妈言重了,上次是我不好,我也给你赔过礼了,这次我来找翠……哦不,风蓉是有正经事的!您保证,我肯定怜惜着不砸您场子。”若是依照程荣茂本来的脾气,他肯定冲上去就同人掐架起来,可眼前这人是春满楼的妈妈,他上次已经体验过被八名壮汉拖去巷子里暴打的经历了,差点给他几根骨头都给打折了。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程荣茂不敢再造次。
只能赔了笑意。
“你老实点,我可找人盯着你!”妈妈瞪他一眼,朝旁边几名壮汉使了眼色,那几人顿时将他松了开来。
程荣茂直接上了二楼,粗手粗脚的将门推了开来,里头有一衣裳半退的宾客正与风蓉风流快活,可是眼瞧着这人怒狠狠的盯着他,那人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了大半,兴趣也却无,索性站起身来,将衣裳穿好,退了出去。
“这次找我来又是干嘛,麝香粉我这可都被你拿走了,没了。”风蓉坐起身来,将身上的衣裳穿好,面上化着精致妖冶浓烈的妆容,烟火气息分外浓重,声音也是极为酥/软。
“翠花,我来找你拿麝香粉一事你可曾有和别人提起?”程荣茂换上盈盈笑意,试探性的问她。
风蓉是程荣茂的亲生妹妹,原名叫程翠花。
“闭嘴,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翠花,我现在叫风蓉!”女子顿时冷了脸色,狠狠瞪他一眼,她再是不想听到翠花这个名字了!
“好好好,风蓉风蓉。都依你,你快告诉我。”程荣茂顺着她的话接下去,点了点头,关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