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薛敏之这话,李素娘倏然呼吸一窒。
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薛敏之。
她立马摇头,望着他的眼睛,坚定而清澈,没有丝毫迟疑:“不是,嫂嫂从来没把你当做是那种人。”
薛敏之原本因为李素娘今日说的这番话气的够呛,可在得到她这句回答之后,原本阴翳霜冷的神情顿时舒展开来。
可也仅仅维持了片刻。
他伸出手,在她鼻子上用力刮了一下,力道拿捏得当,却透着些许宠溺。
李素娘的身子微僵,她与薛敏之这副亲昵暧昧的样子,让她下意识想到了夫妻之间的闺房之乐——
当下,她与薛敏之之间的气氛当真是有些尴尬又微妙。
想着,李素娘原本是被他桎梏在怀里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瞬间,她挣脱了他的束缚,坐起身来。
李素娘与他四目相对。
烛光投射下的半边阴影落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如蝶翼轻颤,有几分朦胧的美。
“嫂嫂相信我吗?”薛敏之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先暂时不将离王想要拉拢他一事说给李素娘听,他不想她卷入这场莫名的纷争里面。
李素娘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
说完这话,她的眉头却是不自觉的舒展开来。
薛敏之余下再没有说别的话,可,他要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是一清二楚。
——他的的确确是去了醉仙楼,可他去醉仙楼是另有别的原因,并不是与寻常纨绔那般寻欢作乐,拂花问柳。
薛敏之虽然没有明确的与李素娘说清道明他这么做的原因,可他的一句反问就已经足够证明他的清白了。
李素娘和他相处多年,自是知道他的脾气。
一瞬,误会解开,烟消云散。
李素娘心里的那块石头也终于落地,莫名的,心里的窒闷也散去了大半。
两个人相依为命,对彼此都心照不宣。
李素娘也没再往下追问替他娶妻的事情,这事,就此揭过。
待与薛敏之交涉完已经是下半夜了,李素娘蹑手蹑脚的推开薛敏之的房门回去了自己的房间里,而薛敏之也破天荒的没有多留她。
若是以往,薛敏之肯定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撒娇要与她睡做一处了。
李素娘对他今日的反常态度抱有怀疑,但却并没有往下多想。
只想着薛敏之是因为乡试在即,所以要发奋读书用功才是。
接下来的一连几日,薛敏之每天都是按时去书院上学,偶尔留到很晚,或与秦恩道学习孔孟之道,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挑灯夜战。
而李素娘也和府里的一干人等打过招呼了,乡试在即,若是没有特殊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准去打扰薛敏之。
至此,这些日子也是过的相安无事。
至于醉仙楼那边,钱锦的效率的确是快的,在柳千寻上访醉仙楼的第二日起,沈子言就派了至少十名衙差用来加强西街的巡逻,确保一方的安居盛世。
上次柳千寻来找麻烦一事,不仅没有给李素娘的醉仙楼带来麻烦,反而让她拓宽了不少人脉。
柳千寻和他的莲香楼原本在常平镇上的评价就是褒贬不一,去那吃的人多是有钱没处花,且想要排场和体面的人,可后来又一一的被莲香楼的态度劝退。
这才转战到了醉仙楼。
有了前车之鉴,醉仙楼和莲香楼两家的态度和口味形成鲜明对比。
光是上次,柳千寻和李素娘大庭广众下对峙一事,已经成为众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是这些评价对李素娘来说却大多都是好的。
或有的赞赏她一介女子居然有如此经商头脑,比起柳千寻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或有谩骂柳千寻的,堂堂七尺男儿眼里竟然连一个女子都容不下,还好意思登门上来找麻烦。
大街小巷里,人口相传。
所以,柳千寻这会儿正坐在柳家大宅的高位上,手里端了一杯茶,正准备往下喝呢,就听下方跪着的小厮将外头的情形说了个全。
“还有什么?”柳千寻听着人一一汇报,原本喝茶赏花的心思都没了,干脆嘭的一声将茶杯叩在桌子上,死死盯着那名小厮。
柳千寻这人的脾气性子是出了名的恶劣,若是惹他动怒或者不高兴了,他一言不合的就得拿下人开始出气。
所以那名小厮正颤抖着身子,将事情小心翼翼的道来:“说……说您堂堂男子竟然心胸狭隘,与一妇人过不去。这模样与那市井无赖……有,有什么两样——”
“岂有此理!”柳千寻还没来得及听下半句,就猛然一拍桌子,气势十足,撼动山河。
却吓得跪着的小厮一激灵,低下头去,连忙给柳千寻磕了几个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这话是外边那些刁民说的,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只要能保住小命儿,什么昧着良心的话他都能说得出来。
小厮这些求饶的话让柳千寻听起来只觉得十分聒噪,他心思远不在这上面。
他只是没想到,单凭李素娘区区一介妇人竟然有这样强大的能力能够扭转舆。论,一时之间闹得满城风雨,他成了那个过街小巷被人喊打喊杀的无赖之徒了!
该死的!
想他柳千寻一世英名!
从前不管他走到哪,但凡上来阿谀奉承的人都不在少数,又岂会落得这般境地?
如今倒好,不仅所有人都站在李素娘那一方,就连官府这阵子都派了不少衙差加强西街的巡逻差使,只要有闹事者,不问原因,先抓去衙门打二十大板!
而且这则命令还是在他去醉仙楼的第二天就颁布的!
这不是明晃晃的打他柳千寻的脸吗?
而且,醉仙楼的地契是钱家的,如今地契攥在钱锦手里,只是钱锦放了权给李素娘全权掌管,而县令沈子言还是钱锦的表叔,与钱家沾亲带故的。
所以,这意思是表明,他踢到一块铁板了?
好家伙,这些人都是一伙的!
但他柳千寻,不出这口恶气,他就不姓柳!
柳千寻命人将柳莫生从屋子里抓了过来。
此时,柳莫生双手被捆绑着,站在他跟前,盯着他的时候眼神也是透着冰冷和淡漠。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可是你老子!”连带着方才听到的那些事,又见着柳莫生这副态度对待他,柳千寻当时就怒了。
“柳员外现在想起来是我爹爹了?娘亲失踪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柳莫生嘴角掀起一抹嗤笑,眼神凉薄,笑意不达眼里,却让人觉得有几分可怕。
这副模样,与平时纨绔吊儿郎当的他大相径庭。
“你住嘴!”柳千寻被戳到了软肋,出声吼他,欲阻止他往下说。
似是觉得这样还不够,柳千寻站起身来,直接走到了柳莫生的面前,攥住他的下巴,阴冷的眼神犀利似毒蛇,又透着些许狠辣,“从今往后,张叔会接送你上学,你放了学哪儿也不准去,就给老子乖乖待在家里温习!乡试你务必得拿下解元!”
“解元?哈哈哈,您当解元是这么好拿的?就凭你平时对我这态度?书院里比我厉害的人多了去了,柳员外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夫子的得意门生可从来都不是我,想我考解元?你知道这位置多少人盯着吗?”柳莫生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笑出了声。
然而,他这模样却让柳千寻看起来极为刺眼。
他活到这个岁数,只唯一有柳莫生这一个儿子,可是因为几年前的一件事情,这个儿子恨他恨的紧,两人也心生嫌隙。
如今,他在外头的口碑声名狼藉,就连他在常平镇的产业也是一落千丈。
现在,他能想到最快能扭转口碑的方法就是让柳莫生去考解元。
只要柳莫生考上了解元,那么踏破他门槛跑来阿谀奉承的人还会少吗?
一来,这世上,人的忘性本来就大,时间长了,无论多大的仇恨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被冲刷干净,然后一点一点的遗忘。
二来,百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要柳莫生夺得解元的名头,他这个当爹的,自然脸上有光。
更何况,他还有一张王牌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