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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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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吸烟室到花厅,要先下楼,再经过一道满是彩窗的长廊。

刚才烤得人发热的日光,此时被割裂,栅格状投下来,盖住了一连串马赛克地砖。这样的装饰风格在整个西班牙地区都很常见,甚至辐射到了多半个西欧。

有些曾经被法国殖民过的地方也会沿用,比如路易斯安那州的一间小快餐店。

钟浅锡一路前行,回忆冒出头,就跟在他的身后。像一条长了疮的尾巴,挥之不去。

那间餐厅的地砖,价格虽然比不上别墅的百分之一,颜色却更鲜艳。樱桃红和柠檬黄交错出一排排细密的格子,赤|裸裸的辣眼。

白天的生意总是很冷清,镇子上的居民手头拮据,大多不会去外面用餐。临到日落时分,开长途货运的卡车司机才会途径小镇,把车停在这家快餐店的门口。

他们会坐在吧台边,吃上足足一磅重的奶酪汉堡。酒足饭饱之后,一巴掌拍在女服员的屁|股上,开些下流的玩笑。

女服务员会选择把账单摔到卡车司机的脸上,或是跟着一起放声大笑。

这完全取决于小费的多少。

那些粗俗的笑声在回忆里不断响起,又被钟浅锡沉稳的步伐碾碎,成了捡不起来的渣土。

——已经过去的事情,没必要再想。

直到一路走到在花厅门口,他再次听到了一阵笑声。

不过这一次,是一个清亮的、少了一点城府的笑声。

准确来说,是姚安的笑声。

钟浅锡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往屋里看去。

和离开前一样,姚安依旧坐在花厅圆桌的右角。但和预想中不一样,她并没有两只手绞在一起、局促地一言不发,而是在和米歇尔太太聊天,脸上带着笑意。

“当代艺术馆真有那么好吗?那春假的时候,我一定要去看看,和钟一起。”

诚然姚安的声音里有一点虚张声势的成分在,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钟浅锡的预判。

姚安很聪明,出乎他意料的聪明。

她也许没有完全融入太太们的圈子里,但至少她在努力地学着表达观点,别人在认真地听。

这对于一个还没踏出过校门的女生来说,已经很不简单了。大人们很少会真正平等地和孩子对话,就算面子上和气,实际上也不会听进去。

而姚安做到了,不管用的是什么办法。

“说起春假,亲爱的,你是不是该……”米歇尔太太和姚安聊到一半,一抬头,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姚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钟浅锡来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姚安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刚刚过去的十五分钟,气氛看似和谐,实则只有她清楚,全靠硬撑。

戒指的讨论结束之后,米歇尔太太确实把姚安纳入了交谈范围。会有意抛给她一些跟得上的话题,甚至开始试探性地询问姚安的校园生活。

首战告捷,姚安却不敢松懈。

因为她还背着个一穷二白的秘密,不能暴露。

每一句话都说得字斟句酌,精神高度紧张,聊天聊到后背都出汗了。黑裙子本来就吸热,潮乎乎地贴在皮肤上,像块狗皮膏药似的。

而钟浅锡的出现,终止了这场堪称酷刑的社交。

“是不是男士们饿了?”米歇尔太太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都怪我,聊得太入迷,忘记晚餐应该开始了。”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那天剩余的时光对于姚安来说,变得骤然轻松起来。

钟浅锡话不多,但擅长处理社交场的一切问题。

有他在身旁,哪怕旁人问姚安一些她答不上来的,钟浅锡也能三言两语地挡回去,把她解救出来。

“下个帆船季,确实不能再押法国队。”他一边回答对方,一边绅士地替姚安展开餐巾,铺在她的膝盖上,“刚刚听米歇尔先生说,今天的星鳗很新鲜。”

说话时目光停在姚安身上,温柔又多情,充分满足少女小小的虚荣心。

女士们看向姚安的眼神里,立刻多了一点羡慕。

“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年轻的妻子嘟囔着,摆弄起左手的绿宝石戒指,瞥了忙着切牛排的大肚子丈夫一眼。

姚安被看得不好意思,举起葡萄酒杯,试着喝了一口。

酒液入口微有些艰涩,在旁人艳羡的目光里发酵,迅速变成了甜。

饭局结束,姚安和钟浅锡坐上回程的车,一路向北。

光影在窗外闪动。

气氛乍看上去是浪漫的,甚至还维持着餐桌上的和谐。但有大概半个小时,他们都没有交谈过。

快到市区的时候,姚安才倚着椅背,轻声开口:“刚刚在花厅里,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来找我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一种预感。

钟浅锡看她:“你因为这件事生气了?”

“没有。”姚安说得冠冕堂皇。

“你生气了。”钟浅锡再次开口,用的是陈述句。

好吧,可能是有那么一点。

毕竟独自在花厅里的那段时光,实在太难熬了。

钟浅锡看懂了姚安的小心思,修长的指头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缓慢的、安抚似的摩挲,耐心哄她。热度传到姚安心里,一下又一下,把那些不快渐渐抚平了。

反思精神好像被刻在了中国人的骨子里面。凡事要先想想自己做的对不对,有理也能变成没理。

至少姚安是很擅长反思的。

是她非要跟着来,人家最后还想办法给足了她面子。要是再继续耍小孩脾气,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姚安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手抽回来。最后只是动了动膝盖,撒娇似的嘟囔了一句:“好累啊。”

刚刚在别墅里殚精竭虑,还不觉得。这会儿彻底松懈下来,才感到高跟鞋穿久了,脚疼。

钟浅锡建议姚安脱了鞋,闭眼休息。

“算了,一会儿就到家了。”姚安哪好意思在车上光脚。

她把腿朝前伸,试着缓解小腿肚的肿胀:“和朋友吃顿饭都跟打仗似的,提心吊胆的。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好厉害。“

真心实意地崇拜完,又投来担忧的眼神:“不过说真的,你也不要太拼了。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怎么办。天天消化不良,非得闹胃病不可。”

明明才虎口脱险,又开始关心始作俑者。

多么聪明,又多么天真。

越是矛盾的特性集中在一起,就越迷人。

不管钟浅锡承不承认,这一天里,姚安都给了他太多的惊喜。

久违的惊喜。

这让钟浅锡停了一下,侧过脸,身子前倾。

姚安愣住,却并没有躲开。

于是他们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起初是安慰意味的,因为这个夜里,彼此那一点一闪而过的共鸣。但随着津液在唇齿间交换,喝下去的酒精在血管里被“轰”地点燃,让空气变得燥热不堪。

钟浅锡摸索着按下一个按钮,后排的隔板升了起来,阻隔出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束缚着理智的西装外套被脱了下来,从车座上滚下去,又被高跟鞋不小心踢到了前排座椅下面。

钟浅锡牢牢地压住姚安,把她抵在椅背上。

吻重重地落在唇上、脸上、脖颈上,逐渐往下蔓延。

而姚安搂着钟浅锡的脖子,像是飘荡在水面上的浮萍。风刮过来,她往下沉,不由自主地被池水吞没。

直到某个间隙,风似乎慢了一点。她突然清醒,一些矜持和羞涩冒出头,占据了燃烧着的渴望。

“不行。”姚安气喘吁吁地侧过脸,“不能在车里。”

其实在他们接吻的时间里,车子早就到了地方,就停在黑暗的丹桂大街上。司机和保镖已经下去了,守在车旁,根本没人会在意车里发生些什么。

但姚安说不行,钟浅锡是不会继续的。

他喘息着后撤开一点距离,伸出手,替姚安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你要回去吗?”钟浅锡问,声音有点哑。

星夜低垂,全都落在他眼睛里。

她不能走。因为空气里的热还在涌动,仿佛一把火不烧完,就停不下去似的。

只剩下一条路了。

钟浅锡看着姚安,等她开口,邀请他上楼坐一坐。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没有doi,只是接了吻。男主脱西装外套是因为天气炎热,里面还有衬衫,麻烦审核大大不要锁我。

*一点之后会用到的背景:路易斯安那州曾于1682年被法国人占领,变为属地。直到南北战争之前,都实行蓄奴制和种植园经济。相较于加州和纽约,路易斯安那被称为保守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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