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站的比较远,没听清他们二人究竟说了什么。
她只见那位面红耳赤的小姐忽然朝她看了过来,一双杏眸自上而下审视着她,而后透露出毫不掩饰的嫉妒,冷哼一声别开了眼。
闻昭:“……”
作为一个从头至尾的旁观者,她很难不联想到,宋连淮这是拿她做了挡箭牌。
后面那位小姐自然含泪狂奔回到了小姐堆里,边听得那些小姐们叽叽喳喳的安慰,时不时还要看过来几眼。
最后几个人指了指花田深处一个凉亭,簇拥着往那边走去。
与此同时,闻昭发现其余百姓甚至摊贩都在往那边走。
那个凉亭处,应该就是举行“扑蝶会”的地方。
她暂且抛却了先前的不满,接过宋连淮笑吟吟递来的郁金香,道:“我听阿梨说,花朝节上午有‘扑蝶会’,酣歌恒舞,笙歌鼎沸。”
宋连淮早就打听的一清二楚,不过他不爱赏舞,想来姑娘也定不感兴趣,就没打算提及。
不过既然姑娘开口了,去一趟也无所谓,他颔首道:“那边的凉亭名为‘贵月亭’,就是举行的地方,我们去看看吧。”
闻言,闻昭觉着这扑蝶会是最适合与宋连淮谈赴宴这件事的地方了。
她不过抛了个引子,宋连淮就紧着说要去,定是早有预谋的。
有风乍起,大片繁花随着亭中起舞的姑娘细软的腰肢朝一边倒去,罗裙在花间荡开,掀起亭下一阵又一阵发自内心的喟叹。
几个台阶将沉浸其中的姑娘置于高处,所以即便闻昭只能站在外围,也能看得十分清楚。
趁着这个空隙,她用郁金香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向斜上方看去。
少年神色凌厉,无风无波,看不出情绪。
也许这个不合他意。
她如是想,视线在人群中挑挑拣拣,找到了刚刚与宋连淮搭话的那位小姐。
这次她才看仔细了些。
女孩面庞稚嫩,尚未及笄,身上的衣饰价值不菲,定不是寻常人家。她拎着裙角,看亭中的姑娘舞到了尾声,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旁侧是与她同游的小姐,推推搡搡将她送上了凉亭,让她成为下一个献舞的人。
她尤其兴奋,以至于在看到人群中的宋连淮事,眼睛一亮,目的明确的冲他点头示好。
闻昭将自己隐在郁金香后,微不可察的扬了扬嘴角,马上又平了下去,侧身看到宋连淮正垂眸望着她。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她从宋连淮眼中读出了几分百无聊赖。
“……”
她难得替别人惋惜,这般的费力讨好,对方竟然没有看到。
“祝神集会这会儿也开始了,我们要不要去那儿看看?”
宋连淮主动提议道。
“……”闻昭还没有说到正事,也并不打算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再看看吧,这位姑娘很眼熟。”
她暗示宋连淮,这位姑娘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应当好好瞧瞧。
宋连淮懒懒扫过凉亭一眼,姑娘的舞姿还没来得及映入他的眼,就已经被略了过去。
他十分敷衍道:“不大记得。”
见没有劝留的余地,闻昭只得跟着转身离去。两人的背影并不显眼,却被一直盯着这边的小姐注意到了。
小姐一时着急,一个不留神踩到了裙摆,身子一歪重重倒了下去。
唏嘘声中,闻昭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到小姐揉着膝盖处,愤恨的瞪了她一眼。
“‘扑蝶会’明文规定,上亭献舞的姑娘必须得跳完一整支舞,不然就是对花神女夷的不敬!”
见旁人搀扶着小姐要走,底下有些男子不甘的喊出了声。
跟在小姐身边的人反驳道:“没看到我家小姐摔伤了吗?要跳你自己跳,我们可不奉陪了!”
底下的人当即闭了嘴,不再起哄。
可那小姐眸光一闪,朗声道:“既然是规定,我也不愿犯了这忌讳,我请人代我跳完这支舞,让‘扑蝶会’得以圆满,可好?”
闻昭见她始终看向这边,心中升起些不好的预感,未来得及迈开步子,就听她道:“那边那位姑娘。”
众人齐齐看了过来。
成为焦点后,闻昭皱起了眉头,硬着头皮道:“我并不善舞。”
那小姐打心眼里要难为她,她这回应刚好顺了小姐的意,“姑娘莫要推脱,当心惹怒了花神。”
宋连淮正要上前解围,被闻昭拦了回去。
她想着,女子间的事,让男子插手,于情于理,都是不妥当的。
思虑过后,她坦然一笑,明眸似水,隔着人山人海,落于小姐身上。
“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小姐被这薄月般的眸子看的愣了神,道:“……姜愿。”
“姜愿姑娘。”
闻昭抬起手中的郁金香,指尖似也染上了那浅淡的粉色,道,“花朝节建立的初心,是为了祭拜花神,以祈愿风调雨顺,富贵平安。扑蝶会,亦是如此,都是向花神祝寿的一种方式。如今你未能圆满,我也不能如你所愿,只盼——”
她将手中的郁金香花束轻轻向姜愿那边递了递,“这郁金香,能代你我二人,求得花神息怒。”
姜愿与旁人一般,心中有所动容,但因为她本意并不是怕犯忌讳,磕磕绊绊道:“为何郁金香可以代替舞曲?无稽之谈!”
“郁金香有圆满之意,自然能全姜愿姑娘心中所愿。”
正说着,闻昭从里边择出一枝白色郁金香,道:“这白色郁金香,寓意天真,纯洁与美好,想来,与姑娘甚是相合。”
“一束赠花神,一枝赠姑娘,这半支舞,是否就免了?”
尾音落地,她笑意盎然,融入那似海春色里,胜过万千桃红柳绿。
“花言巧语!都是花言巧语!竟然连小姐也不放在眼里!”
陪在姜愿身边的姑娘察言观色后,讨好般道,“小姐就这样放过她了?要不奴婢将她抓来,小姐好好说教她一番……”
“山梨,不要再说了。”
花田中有供游人休息的驿站,姜愿懒洋洋俯在木桌上,拨弄着白色郁金香未绽开的花瓣。
她不想再听周围人那些无谓的阿谀奉承,早早遣散了其余同游的小姐,便在这里一直回想着,那个在她搭话的男子身边的姑娘。
与那位姑娘相比,那个男子倒也平平无奇,黯然失色了。
她想着最后那一幕,闻昭将郁金香放在凉亭里,又专递给她一枝里面最特别的。
忽然心里有一种很强烈,又很迫切的感觉。
她想,她要再见闻昭一面。
将手中的郁金香送出去后,闻昭浑身轻松,又暗自遗憾没能将那句话问出去。
路过祭拜花神的石窟,闻昭没有进去,直说要去看看“簪花赏红”。
原来的计划中,她现在就已经能放下心中那块石头,一心一意为营造阁祈福了。
不过也不晚。
宋连淮还惊异于闻昭竟然懂得花神之论,赞叹道:“姑娘知识渊博,我当真比不上。”
闻昭摇摇头,道:“随口一说罢了。”
而后她想到了什么,侧目道:“我擅自作主将公子的郁金香送与旁人,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区区几枝花,有何紧要?”
宋连淮是真的不在意这几个小钱,甚至心底里更期待闻昭再多用些,“况且这些花本来就是你的,姑娘若是喜欢,我再多买些就是。”
“……”
再多买些,还是算了。
山野起伏,红色丝带缠绕于成荫绿枝之上,林中百姓簪花祈福,与贵月亭那边是大相径庭的盛景。
闻昭昨日就备好了两根红绸带,缠绕指尖,递到宋连淮眼前。
宋连淮受宠若惊,扯过红绸带,二人走到了一棵红色相对稀疏的大树旁。
没有过多言语,闻昭正欲学着其余人的模样,将红绸带绑在树枝上。
一伸手,与最低的树枝还有些距离。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这边没什么人来挂红绸带了。
怅然之际,那枝头被一只手压低了些,直接落入了闻昭平视前方的视野中。
“这样就够得到了。”
低沉的嗓音中还伴随着几声闷笑,挠得人心痒痒,很难让闻昭不怀疑。
这其实是种取笑。
她抿了抿唇,抬起双手,到达一个适宜的高度,挑起那红绸带,纤细的双指翻转,将绸带固定在枝桠上。
随后,大手一松,枝桠顺势飞上了天,仰头才能再看见。
宋连淮毫不费力的将红绸带绑在了分叉的另一根树枝上。
“姑娘要为谁祈福?”
他心中已有答案,却还想多问一句,不知抱着什么期盼。
闻昭双手合十,认真的看着那根随风摇曳的红绸带,合上了眼。
“为我的师父,为营造阁,为营造阁里的人。”
意料之中的回答。
宋连淮倒也没觉得失望,毕竟换做是他,也不会为一个相处不久的陌生人祈福。
他正想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为个什么人祈福时,又听身旁的轻言细语,像一颗饴糖,在他心底化了开来。
“公子,我有一愿。”
宋连淮的心跳蓦然空了一拍,错乱开来,一时找不回之前的节奏。
闻昭依旧阖着眼,继续道:“愿春色依旧……”
“良人永在。”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太子可能就要出场啦,先谈个恋爱(不是)走走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