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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戒不了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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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晚风吹来,不远处操场上的杨树树叶微微摇晃。

见裴峙并不回应,梁又橙拽了拽少年的校服下摆:“如果你有什么条件的话,可以提。”

裴峙还是没说话。

梁又橙急了:“你很缺钱吧,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几乎是话音刚落,少年的表情就立刻变了。

“有钱很了不起吗?”

那时的梁又橙还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知道钱有多重要,更不知道她只用几个字就能践踏少年引以为傲的自尊。

小姑娘搓了搓自己的校服边边,只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却又不知道错哪儿了,只局促地解释:

“请你帮忙,总要有所感谢才行。我爸跟我说,学生最重要的就是吃饭和学习。我本来想说可以帮你写作业来着,可我学习不太好,你又是高二的,你那些作业我肯定做不来。我也可以请你吃饭,给你买好吃的零食,可我又觉得,我喜欢的口味你不一定喜欢。”

“所以,我才觉得给你钱比较好。”

梁又橙说着,在校裤里掏了掏。

掏出几枚钢镚。

她有点窘迫,她平时常流连的几个烟花场所除了小卖铺就是奶茶店,吃喝都记在曹培峰账上,口袋里根本没有几毛钱。

“我还有压岁钱,明天拿来给你。”梁又橙急得要哭。

裴峙眨眨眼睛,本又想摸她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又缩回手。

少年眸色深了点:“你给我多少压岁钱?”

“全部,我可以全部都给你。”梁又橙斩钉截铁。

裴峙轻叹口气,盯着梁又橙惶恐的眼睛,戳了戳她右半边脸颊。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小姑娘长了双无比狡黠的眼睛,笑的时候只有左脸颊有一个梨涡,右脸颊则光滑圆润无比。

“小同学,对不起。”裴峙突然说。

梁又橙点点头。

她很少说没关系。

因为伤害造成了就是造成了,那么就不会没有没关系,所以不必宽容别人,强迫自己说没事。

“好,我原谅你。”她很郑重,“所以,你刚刚为什么生我的气?”

裴峙顿了半秒,也很真诚地回答:“因为哥哥是小气鬼。”

梁又橙哦了一声:“行吧,那小气鬼,你究竟能不能帮我这个忙了?”

裴峙先没回答,只是又用那种带着点戏弄的语调问她:“小同学,我究竟有多好看?”

他样子十分不正经,反倒凭增几分蛊惑,像个不怀好意的妖孽似的。

梁又橙咽了咽口水,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拒绝回答。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追你朋友。”裴峙笑着说,“但是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我呢,也有点渣的。”

梁又橙有点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追了不保证不会和你朋友分手。”裴峙抱着手,故作深沉,“但到时候她再失恋,你可就再也找不到比我还好看的了!”

“……”

当时的梁又橙,居然还很认真地思考一下裴峙的话,并且觉得他说得挺对的,放弃了这个计划。

现在想想,裴峙真就是个欺负小孩还自恋的小气鬼。

夜幕逐渐笼罩,典当行大厅里亮了灯。

梁又橙回过神来,把表包好,又等了会儿,终于收到了客人的回复:

【表送到君逸酒店。】

君逸酒店?

那不是曹培峰他们今天办同学会的地方?

真是巧的都凑到一起了。

梁又橙没多想,戴了顶鸭舌帽就出发了。

半小时后,地铁准时到站。

梁又橙出了地铁口,就见君逸酒店门口拉着条大横幅——

【热烈祝贺望夏市外国语高级中学校友会于本酒店举行】

曹培峰弄的这排场还挺大。

干典当这行的,也需要灵气。梁又橙刚入行时,带她的师傅就说过她是个机灵的。

比如现在,她自觉绕开了酒店金碧辉煌的正门,走到黑咕隆咚的后门,然后才给客人打了电话。

没一会儿,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出来。

他还在鬼鬼祟祟地张望,梁又橙已经通过他空荡荡的手腕确定目标。

只是两人目光一交汇,双双愣住。

梁又橙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对这客人的微信头像感到熟悉了。

——她在校友群里见过他热情地水群聊天。

“客人,有人托我给您带了礼物。”梁又橙说着行话。

李亮哦了一声,接过手表,上下打量了梁又橙好久,说了句:“是你啊!”

“……”好了,这下是不能装不认识了。

梁又橙露出一个假笑:“好久不见。”

李亮叙旧的兴致很高,一边戴手表一边问:“小公主,不进去参加同学会吗?”

梁又橙脸色冷了点:“不去。”

典当行的规矩是,先收一半定金,然后交货的时候等客人查验好了,再收另一半。

见李亮戴好了手表,梁又橙伸手要钱。

李亮打着哈哈:“咱们都是老同学,你怎么还舍得收我那么高啊?”

梁又橙本来就不待见李亮,现在更是懒得理他:“我跟你很熟?”

“怎么不熟?你不经常到我们班找裴峙吗?”李亮啧了一声,“不过倒是真没想到,那个总缠着裴峙的小不点,现在居然长得这么好看了。”

“……”

他接着凑近她:“而且啊,好像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梁又橙向后退了一大步,只说:“不给钱是吧,好说,这典当行是曹培峰开的,我现在叫他出来,让他找你要。”

李亮拦住她:“怎么,小公主原来现在也要曹培峰大发慈悲给你口饭吃啊!”

梁又橙装作听不出来李亮的嘲讽,抬眼问:“倒是忘了问您现在在哪儿讨饭吃?”

李亮抖抖自己西装,从内袋掏出张名片。

“又来一个。”梁又橙自言自语,“最近真是捅了律师窝了!”

“那李律师,你咨询费多少一小时啊?”她又问。

“一千。”李亮把手搭在梁又橙肩上,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要是小公主的话,免费。”

“不好意思啊。”梁又橙耸肩,嫌弃地甩开他的手,“咨询费少于两万一小时的律师,我一律看不上。”

“两万?口气倒是不小。”李亮磨了磨牙,“就凭你,人两万的律师给你眼神吗?”

“那也轮不到你这个一千的逼逼。”

“我这人,光是从嘴里说你的名字都觉得晦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所以你放心,你买二手表的事情,我不会对第二个人说。”梁又橙晃了晃手机,“先走了,但十分钟后我要收到款。”

李亮被梁又橙这番话臊得满脸通红,大吼:“梁又橙,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家里早破产八百年了,居高临下的样子,还他妈真以为自己是小公主啊?”

女人脚步未停。

“我还听说,你爸爸当时是卷款自杀,你活该被人戳脊梁骨骂一辈子!”

“……”梁又橙止步了,忽然有些站不稳。

“高中时听田书宜说,你爸爸就你一个孩子,所以宠你宠上天。”李亮还在说着,看着折回来的梁又橙,声量逐渐减弱,“也不知道你从小花的钱里是不是都是干净的……”

“那我就回答你,不是。”梁又橙斜眼看他,笑了,“不过,我说不是你就信吗?”

梁又橙很少冷脸,她的五官整个分布偏下,看起来很幼态,即使是不做表情的时候也看起来很无害。但现在,她白着一张脸,莫名让人发怵。

“把你听说的都说完了?”梁又橙淡淡说,“那我就再告诉你点新的呗。”

“我爸是跳楼死的,他带着一个不是我妈的女人逃到一处高楼上,本来是想一起跳的,但那女的临时改了主意,最后死的只有我爸。”

“你知道跳楼这种死法有多痛苦吗?全身脏器都碎了,但意识还是清醒的。有赴死的决心,想解脱,但死神偏要折磨你到活着的最后一刻。”

梁又橙说完,又靠近李亮:“我这些一手爆料够你在同学会发挥聊一壶的了吧。开场白和八卦有了,至于怎么交际攀关系,不用我教你了吧。”

接着威胁道:“但我警告你,要是你等下在聚会上要是敢招惹田书宜,我和曹培峰一定弄死你!”

出了酒店,梁又橙没着急回去,而是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她重新戴上鸭舌帽,双手死死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身后是金碧辉煌的酒店,身前是川流不息的道路。

明明是夏天,梁又橙却觉得好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李亮那些,也许只是为了证明——

说,随便说,她才不在乎。

可闭上眼睛,父亲临终前,护士出来叫人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脑海。

“谁是梁匡家属?赶快进去见病人最后一面了。”

可梁又橙最后还是没有去。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梁又橙的回忆,她接起来。

对面传来裴峙稀松平常的声音:“你现在在当铺忙吗?”

梁又橙的声音还带着抖:“有事?”

“……怎么了?不开心吗?”

隔着电话,裴峙也有一秒就能把人看穿的本事。

这本事上次在派出所她就领教过一次了。

也不是他是不是对着所有人都有这种本事,轻易就能洞知对方的情绪。

做律师的人,应该是的吧。

梁又橙只是重复:“有事吗?”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像是有点无措:“哦,我这边又有好多食材了,你不要我就……”

“那你就丢了好了。”

“……”裴峙捏着电话,想了想又道,“上次你做饭还挺好吃的,正好我现在也没吃饭,你能到我家做饭吗?当然不是白做,我会给你钱。”

梁又橙:“你给多少?”

“你要多少?”

梁又橙想也不想:“两万一小时。”

“……”

“而且,你还要提供上门接送服务。”

“……”

“行。”裴峙居然回答得很快,“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裴峙的suv停在君逸酒店后门的时候,梁又橙还坐在马路牙子上,戴着帽子,头埋在腿上,看不清脸。

将车子锁好,裴峙走过去,蹲身下去,掀起梁又橙的鸭舌帽子来。

女人抬起脸来,或许是还在迷糊,对他笑了笑。

她一笑,孤单的小梨涡开如夜昙。

那一瞬间,裴峙捏着帽子的手一顿。

他没有用手,只是用车钥匙为她轻轻划开脸上一缕碎发。

或许是睡了太久又或许是等了太久,梁又橙脸上被压出了好几道红痕。

“来晚了。”裴峙看着她,“不过还好,没哭。”

梁又橙恢复清醒,不满道:“好好的我哭什么?!”

裴峙浅笑了声,摇了摇头,指了指酒店logo:“来这儿干嘛?”

“送货啊!”梁又橙说着拍拍脑袋,打开手机,李亮还没有把那一半钱打过来。

“你等我一下,李亮还没给我打钱,我现在找他要去。”

她起身,却被裴峙拦住。

“不打算请个帮手吗?”裴峙挑眉暗示,“追债,我是专业的。”

梁又橙舔了舔唇:“不用了,你那么贵,我不划算。”

“梁又橙,你可真是个钱串子。”裴峙无奈,“我说我要收你钱了吗?”

梁又橙啊了一声。

“走了,”裴峙转了转车钥匙,率先朝酒店后门走去,

“帮我的小厨娘,要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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