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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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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陈焰在这个世界上最后在乎的东西。

双胞胎弟弟,含老师,雅美和雅楠。

他们不该在他面前露出武器,更不该只是击倒他而非击杀他。

戏耍或者羞辱,无关紧要,没有杀他就是最大的失误。

等到在场的众人反应过来时,陈焰已经利落地解决掉先前与他缠斗在一起的人。

与前者寸寸铁拳落在要害不同,陈焰出招往往短促而狠厉。

肾上腺素飙升给予了他绝地反击的机会,脑袋晕晕乎乎发胀,因为先前的铁拳,也因为新鲜的刺激。

手上的茧子与扳机仿若天作之合。

远离战场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他的身体机能不可避免地退化,但站斗的本能依然镌刻在灵魂上。

陈言。他的弟弟。

他失踪了。为什么失踪?

失踪……他反复品味着这个词语。

他太清楚失踪意味着什么了。他让很多人从这个世界上失踪。

面前的人会带给他答案。

陈焰抬起头。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内陷的眼眶,瘦削的面庞,忽略因为撞击在极速膨胀变紫的皮肤,他活像是个吸食过量毒|品的瘾君子。

哦。这个新世界,已经没有“毒品”这种概念了。

那是旧世界的东西。无论好的或者坏的,善良的或者罪恶的,道德的或者非道德的,随着战争的终止,随着和平契约的签订,一切与旧时代的联系都被切断。

“你们是谁?怎么知道陈言的?”陈焰知道这样的问话听上去十分愚蠢。

他没有更加合适的开场白。

他还记得夺人性命的杀招,却不熟悉现在的规矩。很多东西都改变了。

无法适应新世界的他被抛弃了。

“这我们可不知道。”全身包裹在黑衣里的人斜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

陈焰并没有将这个莽撞而得意的家伙儿当做人质。他们都很清楚,人质只能用来威胁有道德的家伙儿。

“我不知道陈言在哪。”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陈言是他们的骄傲。他是新世界建立之后高学历人士。他在研究院工作。因为他的指标,这个临时的家庭能够多领取一个标准劳动力的口粮。

因为这个原因,他们虽然吃不饱,却没有饿出人命。

陈焰盯着面前的黑衣人。

他们只是拿钱办事的雇佣兵。

“和我说可没用。”黑衣人说,“你知道规矩。”

他们要得到的东西一定会得到。陈焰面无表情地默答。

电梯轿厢落地的声音在黑暗里如此清晰。

补给车到了。

每一个因为饥饿颤栗无法进入沉眠的灵魂都会知道——F区没有被抛弃,他们依然保持着现有的等级。

明天早晨,标准劳动力能够领取到的食物里会多一小份巧克力和一小块黄油。

这周五,他们会领到一块夹杂着荤油的猪肉。

“我和你们走。”

陈焰知道自己没有其他选择。

“但……”发动机的声响从未如此动听。

“我有个条件。”

陈焰悄无声息地开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回来了?”

黑暗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他的灵魂险些脱离身体。

“厂里临时通知今晚要加两个指标。”陈焰压低声音,伸手按下开关。

“为什么不开灯?我们还有资源点。”

白炽灯啪地一下亮起,昏黄点亮这处空间。

陈焰站在门口,他很高,几乎顶到屋顶。

距离他两三米的地方,带轮的木箱子里放置着一位老人。

含老师平静地注视着他:“我被广播吵醒。补给车到了。”

“嗯。”陈焰应答。他回来的时候听到了,广播从荧幕中传来,广播员的声音里难掩盖激动,一声高过一声。

他轻声说:“您又有食材了。”他的加上陈言的,他们会在这周五分到两斤猪肉。

“陈焰。”含老师盯着他,重复了一次自己的话,“补给车到了。”

“我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听到了。”陈焰装糊涂,“厂里通知,明天组织人手去上城……”他的声音顿了一下,“也许要几个月。”

每隔一段时间,工厂都会组织壮劳力去地面采石头。

F城下城的主体修建在曾经的战争遗址,不是标准的地下城。这工作是F区特有的。

含老师盯着陈焰:“今天工厂没有加班。”

陈焰身体一僵。

因为F区不是标准的地下城。这个社区也不是标准的地下城关系。旧世界的邻里关系仍有残余。

同事也不完全是互相监视的关系。

她在这里受人尊敬。

他沉默下来,缓缓走到含老师面前,蹲了下来。

他的注意力落在老人的残肢上。

这是她受刑的痕迹。是她受尊重的原因。

她曾是旧世界一所小学的语文老师,教汉语。后来,汉语和旧世界一起消失了,地下城有专门的学校,有专门的老师,教授固定的东西。

她不再是老师了。

有人举报她替学校的小孩解答疑惑,按照现在的规矩,她失去了双腿。

陈焰摘下自己的身份铭牌交给含老师:“让雅美去领,连同我的那一份。”

“陈焰!”

“我没做。”他对上老人的视线,“太危险了,我如果出事……”

陈焰轻轻摇头:“我不会出事。”

含辞偏头,攥紧手中的铭牌。

“你呢?”

“我还有那东西。”陈焰摸摸口袋,“万能码。”

“陈言鼓捣的玩意。”含辞嘀咕了一声。

陈言从小就很聪明,他弄的东西很巧妙。

一声嘤咛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往声响传来的方向看,薄毯下小小的隆起动了动。

含辞用眼神示意陈焰。他点点头,关闭了白炽灯。

一张破布隔出两个狭小空间、一张床和一个旧床垫分置两侧。

陈焰躺在床上,听着帘子另一侧细微的响声。他能够想象含老师艰难地挪动身体。

她不希望任何人帮忙。

陈焰只当没听见。他一直当做没听见。

天花板低得随时都能压下来。

陈焰盯着某一点。

阿言去了什么地方?

他不是一直待在研究所吗?他学得什么来着?总之不是上战场的学科。

不是上战场的学科,应该不会很严重……

六点。

陈焰阵阵疼痛唤醒。

他才刚刚睡着不久。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雅楠和雅美洗漱的声音。

她们每天早晨都很早醒来,去领取今日要缝制的原材料,傍晚的时候再送回散活派发点。

含老师不属于劳动力。雅楠和雅美还不够结婚的年龄。她们需要这样的工作换取食物。

头好疼。

陈焰伸手去碰疼痛传来的地方,发现额头高高肿起。

他一愣,清醒过来。

含老师根本不用去询问其他人他昨晚是否加班。他打开了灯,她能看到他撒谎的证明。

陈焰抬起的手垂落。

敲门声。

“你找谁?”雅楠的声音传来。

“陈焰在吗?”

“他还没起床。”雅楠回答,“我去叫他。”

外面的对话清晰地传入耳朵,陈焰从破床上站起来。

疯子。

他们找到了这里!

顾不上鼻青脸肿,陈焰穿上深色外套,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蒙面人摘掉了面罩,一张并不出奇的脸。

“早上好。”他看到陈焰,露出笑容,“我来接你,希望你没有反悔。”

陈焰后槽牙紧咬:“希望你遵守约定。”

“那并不困难。”

陈焰跟随摘掉面罩的蒙面人离开。

雅楠和雅美以为他要去上城,笑着和他道别。以前他也经常去上城,她们不觉得奇怪。

蒙面人带来两个箱子,那是他要求的东西,他将东西留给了雅楠和雅美。

含老师不在。

还好她不在。

陈焰面无表情,任由他们给他拷上手铐,带上眼罩。

去上城需要这样的装备,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陈焰知道,这不只是规定。

他们害怕他,即使他现在已经无法与巅峰时期相比较,他们依然害怕他。

每一个从战场上活着走下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沾染着鲜血。

哦。不应该这么说。

战争早就结束了,他所做的事情从来不是参战,而是清理那些相信战争依然存在的人。

他曾被称呼为“清道夫”。

这是他们的习惯的称呼。在“清道夫”的群体里,更多自称雇佣兵。

这里面牵扯的东西不是普通人能够涉及的。

陈焰知道的不多,他能够回忆起的是恐惧,还有一个很难完成的夙愿。

他活了下来,然后一头扎入工厂,在沙土和水泥之间,苟延残喘剩下的人生。

久久的,他的思维出现了断档,冰冷的针头刺入他的皮肤。

他本能地挣扎。

“防辐射药。”一个声音回答。

他放弃了抗拒。反正,他还不会死。

随着液体完全注入,陈焰失去了意识。

周遭在晃动,以一种怪异的频率,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陈焰模糊地感受着从地下的晃动。

他动了动,身体不再被束缚。

陈焰一把摘下眼罩,强光让他眯起了眼。

晃动,不停地晃动。

他在一艘船上!一个荒唐的念头出现。

怎么会?

荧幕曾不止一次地在民众心中种下一个念头——海水早已经被核废水彻底污染,大海是新世界的坟场,是毫无生机的炼狱。

陈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面前有一扇窗。

窗外蔚蓝一望无际。

真的是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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