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头抽出皮肤，医生用眼神示意陈焰按压棉签。
白色的棉花球上粘上一点鲜红，陈焰的视线定在血点上，有些失神。
“多按一会儿。”医生说。
陈焰照做。
辐射病会降低人体内血小板的含量，止血效果逐渐变差，生活在战后世界的人类，或多或少都受到辐射的影响。
陈焰垂着眼睛，看着鲜血染红大半个棉签。
医生将两瓶口服药放在床头。
“一日两次，一次一片。”他提醒他。
陈焰应了一声。拿起药瓶看了一眼，又放回原处。
医生又打量了他一眼，说：“我每上午来一次。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在临站的医务室找我。”
说着，他收拾好医疗箱准备离开。
陈焰突然开口：“医生。”
穿白大褂的男人停下脚步。
“我跌进了海里，真的没事吗？”陈焰转向他。
自从自称亨利的联络员离开后，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海洋的核污染是什么程度他说不清，但以地下世界对于大海的恐惧而言，他坠海的事情处理的太轻描淡写了。
“你是说什么？辐——”医生话音一顿，“诅咒程度？”
陈焰想，他刚才可能想说“辐射”。联合话推行不到三年，至少眼前这个医生在学校学习的时候，课本上还有辐射这个词语。
他说：“对，诅咒。”
“不算严重。”医生说，“注射一周抗辐射药物，加上坚持口服药片，很快就能够恢复。”
陈焰点点头，没有在问多余的问题。
医生走后，房间里有只剩下他一个人。
联络员亨利让他安心调养身体，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他会告诉他具体的任务。
陈焰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望着头顶冷冽的白灯。
为什么他会坠海？
他依稀记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盯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溺水缺氧，很多记忆很模糊。
好像是什么东西把他拖入海中的。
陈焰回忆，当时他只是靠近船头，是一个冰凉的物体贴着他的脖颈，将他从正面拽下海的。
事情怪也怪在这里。如果他是被人从正面拽下海的，他不可能没有看到罪魁祸首。
溺水后的滞涩感依然没有消失。
陈焰捏了捏山根，翻身侧卧，随着起伏的动作，大脑里好像有水在摇晃。
陈焰闭上眼睛。
陈言的模样悄然浮现。
“哥。”
“别靠近海。”
“危险。”
陈焰一动不动。
溺水苏醒后，他一个人独处时总能够听到陈言的声音，听到他用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一次次警告他。
——不要靠近大海。
陈焰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小时候含老师说，双胞胎之间有心灵感应。
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至少他从来没感受到陈言有什么话想要和他说。
他们兄弟一直是两个极端。
陈言从小就学习好，他一直不学无术。
成年后，陈言获得继续深造的机会，他进入了储备队。
之后的两人，除了一模一样的脸，再也没有任何重合的地方。
陈言失踪了。
陈焰睁开眼睛。他其实很清楚“失踪”意味着什么，可心底，他又觉得依然有一丝希望。
陈言从小就是听话的乖孩子。他们没有理由对他出手。
海洋生物科学。大海。
陈焰扳着手指，骨节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不会游泳。
大海很危险。
来自治安队的亨利。
治安队。这个词语放大了他心中的不安，也给了他一份安定。
治安队出面，说明他们不知道陈言的下落。
如果陈言的失踪与治安队无关，他活着的可能很大。
治安队是他们的爪牙。
落在他们手里更危险。
溺水的后遗症依然没有消失，加上先前注射的药物内含有安定的成分，陈焰感觉困意涌上，逐渐陷入沉睡。
耳边在翁鸣。水无孔不入，沿着耳道敲击耳蜗，他紧闭着眼睛，四肢挣扎着，推开周围的水波，又接着被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水包围。
冷得刺骨。
陈焰想睁开眼睛。
脖颈上贴着软黏黏的东西，是和刺骨海水完全不同的触感。
他在做梦。陈焰清楚的意思到这是梦境。
他想要醒来，可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他想要伸手掐自己，手却被固定住，无法动弹，乱蹬的双腿也被锁住，固定在刺骨的海水里。
他能够感受到身体在下沉，濒临死亡的解脱感在脑海里诞生。
不知不觉张开嘴，咸腥的海水涌入鼻腔口腔，火辣辣地点燃肺。
他的身体越来越沉，向着海的深处坠去。
滑腻的东西趁机钻入嘴里，海水涌入的感觉霎时停止，陈焰睁大眼睛，水刺激他的眼睛。
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东西钻进了他的嘴里。
要闭上嘴，合上牙齿，大脑不停重复着这个动令，可身体每一寸都不再受他控制。
肺部的空气早已经用尽，唇角溢出唾液和海水融为一体。
陈焰挣扎着想要从这个怪异的梦中醒来，腿被束缚地越来越近，双手也无力挣脱。
他能够感受到，海里的东西缠绕着他，压缩着他生存的空间。
唔——
求助声被吞噬，口腔除了麻木还有咸腥。滑稽的感觉挥之不散。
这个梦太诡异了。醒来，醒来，快些醒来！
回应他的是被缠绕到麻木的四肢，和唾液不受控制溢出的羞愧。
那东西拽开来他身上老旧的工装制服，沿着他的腰和肋骨收紧。
他很瘦，常年营养不良几乎皮包骨，那东西越来越用力，像是要硬生生勒断他的骨骼。
他连救命的无法呼喊。
冰凉在他身上移动，那种异常与海水的冰凉曾过他的皮肤，就像是老肥皂泡沫一样滑腻。
眼前被点亮。
大片大片的紫色将他笼罩
缺氧到如今地步，他该死了。
氧气早已消耗殆尽，可意识越发清晰。
醒来！快从这个梦魇脱离出来。
疼。好疼。
为什么梦会如此真实……
你是什么……
放过我。
它似乎听到了他的祈求，施加在身体上的力量瞬间褪去。
Du bist nicht er.
陈焰猛地睁开眼睛，胸膛不住地上下起伏。
没有水。他大口呼吸，像是想要弥补梦中缺失的空气。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