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枳走了以后,小作坊里面陷入了一片安静。
老板娘走过来,笑着斜睨了一眼沙发上的现状,径自掀开帘子往内室去了。
孔时启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也不开口。
最后还是孔妍打破了这份平静,她再凑近了些,轻声问:“叶昱钦,这周末去打高尔夫不?”
叶昱钦闭着眼睛,头担在沙发的靠垫上,双手抱胸,整个人仿佛累疲到了极点。孔妍毫不掩饰地直白盯着他,见他没有动作,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去。”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不动身色地将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瞬间让孔妍没处搭放。
这一切的动作行为,孔时启看得清清亮亮,他摸了摸后脖颈,审量着开口:“哥们儿,专程过来找你呢,赏个脸吧。”
见孔时启开口了,叶昱钦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这周末我妈回来,肯定出不来,再加上学校里老师抓的紧,题也没刷完,真没时间。”
“你妈回来了啊……”孔时启像是知道点什么,他微微扬眉,点了点头。
歇口气儿之后,叶昱钦站起身来,他一手捞过地上的篮球,随手拍了几下,突然下意识在四周环顾起来。
孔时启看着他那迷茫样儿,对快笑得不行了,见他都回头往沙发上找来了,才开口提醒:“你外套拿去英雄救美了,搁这儿还找啥呢。”
“……”
“那行,我先回学校了。”
叶昱钦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伸手揉了揉后脖颈,出了奶茶店。
看到人走了以后,孔妍整个人直接瘫软在沙发上了,孔时启看了一眼孔妍,语气淡淡:“死心了?”
孔妍摇摇头,人虽然是疲塌的,但眼睛却有精神得很:“他不是这两天忙嘛,等人清闲了再说。”
“今天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人给你拐来,咱虽然没在长理读过书,但你用脚指甲都能想到,他开学这阵子都忙成了这样,后面只会更忙,更难约出来。”
孔时启说的是个实在话。
“再说。”孔妍拨了拨头发,没搭理他。
————
连着好几天,陵涟都是阴雨天,黎枳把叶昱钦的衣服拿回去之后,头天晚上就给他放洗衣机洗了,但因为天气不太好,再加上陵涟非常潮,那衣服好几天都没干。
在学校里,叶昱钦没主动催过,但黎枳自己却着急得很。
这几天,黎枳一直把衣服晾在自己的房间里的,她害怕柳照月多嘴问起来,她不好解释。
但黎枳的房间窗户对着的是一堵墙,没有太阳直射进来,黎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衣服偷偷挂在了阳台上。
果不其然,黎枳这天一回家,柳照月就问了起来。
“那衣服是谁的?”
黎枳心头瞬间一咯噔,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现在解释起来还是有点紧张:“是我同桌的,那天我的衣服被奶茶打湿了,他借我的。”
柳照月面无表情:“你同桌是男生?”
黎枳点了点头。
这她没法否认,毕竟那件校服明显大了那么多。
一瞬间有种世界天崩地裂后的万籁俱寂,连灯泡旁的蚊子都不带叫了。
黎枳手边的裤腿都快揪出一朵玫瑰花了,柳照月终于不急不慢地开始凌迟了:“人衣服口袋里有包纸巾,你没给人拿出来,现在口袋里全是纸巾碎屑,再拿去洗洗吧。”
“……”
有一瞬间,黎枳感觉自己完了,叶昱钦是那么挑剔爱干净的人,那种碎纸屑最难洗干净了。
但是当天晚上,黎枳还是紧赶慢赶重新把那件衣服洗了一次,特意把口袋翻过来搓洗了好几遍。
黎枳从没感觉自己对一件破校服那么认真过,幸亏叶昱钦自己平时就是个爱干净的,他的外套基本没有什么难洗的污渍。
但这次洗了之后,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干了,明天就是周五了,再不给他,那就得再拖一个周末了。
洗完衣服,黎枳没有犹豫,拿起吹风机吹那件衣服,不说吹干,至少得吹个半干吧。
黎枳摸着这件外套,看起来像是初中发的校服,袖口都有些磨损了,但却熨烫平整,没有一丝褶皱,洗的时候,黎枳特意拿家里带点香味的洗衣液搓洗的,现在那股薰衣草味道早已盖过了原本衣服上的味道。
就像是杂糅了那么一点,属于她的味道。
黎枳仔细吹着那些比较厚的领口和袖口,等吹个半干之后,将它挂在了阳台。
这天晚上,黎枳忙活到凌晨一点才睡。
在黎枳睡了之后,柳照月叹了口气,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又把衣服拿了下来,继续用吹风机吹着。
只不过这些黎枳不知道,等黎枳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衣服干了之后,属实是又惊又喜。
原本她都想好怎么给叶昱钦解释了,眼下今天就可以给他还了。
黎枳把衣服从阳台下收下来,又特意喷了点花露水,这才把衣服装进书包里。
在进学校之前,黎枳特意绕了一下,去了一趟文具店买个礼品袋装他的校服外套。只不过礼品袋的钱是她拿自己早餐钱买的,黎枳叹了口气,没买早餐了。
她今天起的格外早,即使她早上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她到学校的时候,叶昱钦还没来。
黎枳悄悄地把袋子放在他的课桌下,然后拿出单词书,开始记单词。
但是她的这番动作,还是被前面的凌思敏捕捉到了,凌思敏笑眯眯地转过来问:“你给叶昱钦送的什么啊?”
黎枳面上一紧,赶忙解释:“就是他之前借我一件衣服,我给他洗干净了还给他。”
“啧啧啧。”凌思敏一脸八卦相,“你们才认识几天,就已经开始借衣服了?”
“没有没有,别瞎说了。”黎枳感觉自己的手都快摇断。
下意识的辩解,很多时候就是为了遮掩什么。
凌思敏还没说话,黎枳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响:
“谢了。”
然后她看见叶昱钦把袋子挪到了课桌的另一边,早上教室里空调温度开的低,叶昱钦坐了没一会儿就把衣服从袋子里拿出来穿上了。
黎枳偏了偏头,手里默写单词的动作不停,借着这个方向,小心翼翼地看过去。
她惊喜地发现,叶昱钦把那个礼品袋仔细折了起来,收在了课桌的书兜里。
这一瞬间,黎枳没忍住,弯唇笑了笑。
窗外的太阳将将升起,早自习的天空带着蜜糖的暖色,天边滚着热烈的火烧云,仿佛是丹青手上去轻描淡写了几笔,挥尽了少年人的坦荡。
这一刻,叶昱钦捕捉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正衣领,衣服上的花露水香气氤氲在鼻尖,他不太习惯这种味道,所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喷花露水了吗?”
黎枳的笑容顿时消失,她有些紧张,害怕自己的擅作主张让他不开心了,毕竟那是人家的衣服。
现在黎枳开始后悔了,早知道之前就不头脑一热给人喷花露水了。
廉价的味道,好像确实,有点让人难堪。
手臂的痒意传来,黎枳下意识挠了挠,看到手上的蚊子包,黎枳顺嘴答道:“是花露水,教室蚊子多,我害怕你被蚊子叮。”
叶昱钦点点头,收回视线,勾唇拉上校服拉链,没再多说。
黎枳盯着自己眼前的单词,有些出神。
anxious
确实,有点紧张。
一个单词,被她在草稿纸上划拉了好几遍,就愣是记不住。
明明是那么简单的单词。
突然,一支药膏放在了她眼前。
黎枳听见他说:“用这个涂蚊子包,可以止痒,应该比花露水的效果好。”
黎枳怔愣地拿起那支药膏,上面写的外文,看起来好像是意大利语,她道了谢,挤出一点药膏,那药膏是透明的凝胶,涂在手臂上也是凉凉的。
涂完的那一瞬,痒意就消减了许多。
黎枳捏着药膏,往叶昱钦的桌子上推了推:“谢谢了,还给你。”
“不用了,”叶昱钦摆摆手,“你拿着吧,涂一次也好不了,记得多涂几次。”
黎枳将药膏收好,开始记下一个单词。
……
叶昱钦给的那支药膏确实效果很好,黎枳在上午涂了两次,绯红的蚊子包就消下去了许多。
这几天,黎枳一直跟着凌思敏去食堂吃的饭,凌思敏也乐得带她,没事她两就去逛校区,凌思敏初中就在这里读了,自然对长理了解许多。
不过黎枳对长理的啥校史不感兴趣,她只想问问学习上的事,主要是她感觉在1198班的压力真的太大了,就光是衔接班,就快压得她喘不过来气了。
“小荔枝啊,你别焦虑,不一定上了1198班就得走竞赛的路子,现在班上还有很多人都不打算走竞赛的,并且这竞赛也不是人人都能干的下去的。”
凌思敏把餐盘里的一个鸡块夹给了黎枳,安慰着说:“咱班那谁,林今好天天被金毛狮王夸,但人好像就不是走竞赛的。”
“诺诺诺,说曹操曹操到,你背后就是林今好。”
黎枳下意识回头瞄了一眼,少女马尾高高束起,眼尾一颗痣尤其抓人眼,她鼻子精致翘挺,脸型小巧流畅,双眼皮褶皱明显,一眼望去,是十分清冷的美女。
是个一眼惊艳型美女。
这几天里,黎枳对她有点印象,毕竟金毛狮王天天夸,说人家作业做的好,只不过平日里很少见她跟女生打交道,就连中午吃饭也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黎枳收回视线,呼了口气,径自吃自己的饭。
如果不走竞赛的话,纯高考,她压力确实轻松不少,但是黎枳一想到谢逊对她说的那番话,她看得出来谢逊是有点想让她走竞赛的意思,纯高考的话,就有点白浪费谢逊的一番心意了。
就这样想着,黎枳心事重重地回了教室,叶昱钦已经坐在座位上开始刷题了,她看到桌兜里的药膏,想起来自己的手臂已经不痒了,就顺手把药膏给叶昱钦递了过去。
叶昱钦看到桌子上的药膏一愣,放下笔,直起身来,把药膏给黎枳递了过去:“送你的,你拿着吧,我看你经常被蚊子叮。”
有很经常吗?
黎枳眨了眨眼睛,没太反应过来。
但紧接着,她立马回过神来,那种密密匝匝的蜂蜜味咻地溢上心头。
因为他说——他看到自己经常被蚊子叮。
所以,他有注意到她。
黎枳拿回药膏,特意把头转到窗户边,不让他看见,偷偷地弯唇。
等黎枳回过神来,叶昱钦的桌子边站了一个眼熟的人。
是今天中午才遇见的人——林今好。
林今好把自己的教辅资料放在叶昱钦的桌子上,她把耳边的碎发拂在耳后,语气轻柔礼貌:“你能帮我看下这题吗?”
谁知叶昱钦往后背的椅子上一靠,舌尖扫了圈下颚,笑着问:“林大学霸也来找我?”
林今好敛了敛眸,认真道:“你化学好,打扰了。”
“客气什么,我来看看。”叶昱钦把林今好的教辅资料拿了过来,自然地不行。
仿佛这种事情,他做了很多遍。
看到这幅场景,黎枳愣住了,她捏着药膏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林今好戏份挺重的哈,她应该算是女二了。
这本书的人物有点多,但是林今好可能是我还打算单独开一本的那种。
这章我写的时候其实挺想哭的,可能你们看起来没什么。
但是我知道,黎枳初中是一个很骄傲的小姑娘,跟只小孔雀似的,她从没自己洗过一件衣服,叶昱钦的校服,是她第一次洗衣服。
为了洗衣服,熬夜,为了快点还给他,又自己拿吹风机吹开,为了递给他的时候不寒碜,偷偷跑去文具店买礼品袋,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那是叶昱钦的。
或许有人觉得这么几章了,男女主的互动不多,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单独写作一章。
虽然他的言语屈指可数,但每一个字词对黎枳来说,都极其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