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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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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孙大人和沈修之故,孙夫人与李氏也相交甚密,沈瑶依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而沈瑶依在外人看来向来乖巧知礼,孙夫人还曾属意让沈瑶依做她的小儿媳,只是还未等两家商议,沈瑶依便被圣上赐婚给了景世子,只道是天意弄人,想来也是二人无缘。

厅内众人自也是听闻了,那景世子虽说是身份尊贵,但不受景王所喜,如今的尊崇不过是看在他于北陵为质,为南宴争得了十余载太平的份儿上罢了,而现今病入膏肓,只余几载寿数,待景世子去了,另立世子,便与景王府再无关联,到最后,前程没挣到,倒平白损了一个女儿,有何福气可言,不过都是些场面话。

众人都看得明白,也没人是真正艳羡,这些心思自然是埋在心里,面上未显露半分,李氏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

看了青梧一眼,对孙夫人道:“谢过孙姐姐了,只是要嫁的并非是依儿,是我家大姑娘沈青梧。”

“各位有所不知,青梧是先夫人所出,如今已十七了,先夫人去得早,这孩子自小便没了亲娘,可怜见的,如今有这么好的婚事自然是要紧着大姑娘来的,青梧能嫁高门也算是告慰姐姐在天之灵。”

青梧与沈茹月并坐在李氏下首,听得李氏说的这些话面上无甚表情,她惯是会做戏的,青梧早已习惯,只是捧着手里的茶轻啜着。

继室的身份一直是李氏的痛脚,本不愿为外人道,但如今为了沈瑶依也顾不得脸面,说完面上一阵困窘。

在场的各位皆是纵横后宅几十年的人精,又哪里会相信李氏的这番说辞,不过是舍不得自家女儿进那火坑,将不受宠的大姑娘推出去挡灾罢了。

也未戳破,敷衍着恭贺几句,便岔开话题,聊了些旁的。

孙夫人恐姑娘家的听她们这些妇人闲话会觉无趣,便打发侍婢带着青梧三人往姑娘们聚的小席上去了。

虽说七月流火,天气渐凉,可晌午还是有些热,姑娘们的小席设在了邻水的阁子里,放了冰鉴纳凉。

婢子打帘将三人引到阁子里,里头姑娘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聊得正欢,见三人进来,静了一息,又喧闹起来。

孙二小姐与沈瑶依已是旧识,孙二小姐是东道主,尽主家之责与沈瑶依执手寒暄起来,寒暄过后,看向沈瑶依身旁的青梧与沈茹月,脑中搜刮一遍,实在是毫无印象,便问沈瑶依:“这二位是?”

沈瑶依瞥了一眼二人,眼中尽是傲色,但还是伪装乖觉,甜甜笑道:“这是我家大姐姐和三姐姐。”

孙二小姐了然,随即将三人引到席上,向众人介绍。

青梧此前并未参加过这种宴会,席间也没有相识之人,自是没什么话可讲,只是含笑回应,沈茹月是个腼腆性子,也一直跟在青梧身边,只有沈瑶依巧语花言,很快便融了进去。

席上无聊,茶点果子倒是颇合青梧心意,不免多吃了些,耳边传来邻座的交谈声:“你听说了吗?景世子回京了,听说北陵苦寒,景世子磋磨坏了身子,此次回京圣上为了补偿,赏了好些东西呢,还下旨为景世子赐了一桩婚事。”

被问询的女子显然并不知情,一脸愕然:“我随母亲在慧觉寺礼佛了半月,前两日方回府,倒还未听闻。”

接着问道:“那你可知赐婚的是谁家的姑娘?”

“好似就是将才的沈家。”说着,下巴微抬,指向沈瑶依的方向。

这景王府是个什么境况,众人心知肚明,那女子循着被指的方向的望去,目中隐有怜悯。

“你便是要嫁给则安哥哥的女子?”突然一声娇喝,青梧拿果子的手顿住,抬头循声看去,只见坐在对过的那名姑娘杏脸上一团秀眉皱起,粉唇微抿,一副娇憨之态。

方才那两名女子交谈是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周遭还是有很多人都听到了,只是不知那位姑娘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那名姑娘依旧盯着沈瑶依,目光中带着审视,方才进阁子之时她便注意到了那几位沈家姑娘,此人与孙二小姐甚是亲密,往来结交之人俱是各家嫡长,应是沈家嫡女无疑。

观她虽面上一副纯良,但言辞之间处处逢迎谄媚,骄矜讨巧,表里不一,根本不配做则安哥哥的妻子。

沈瑶依被喝得一懵,但见那位怒视着她的姑娘称呼叫得如此亲昵,一副以她为敌的姿态,料想怕是景世子的风月债。

忙连连摆手,忽伸手指向青梧的方向:“圣上赐婚的是我家大姐姐,并不是我。”随即眼里多了几分玩味,她倒要看看她该如何应对。

“你?”将视线转移到青梧身上,见她端坐在案前,眉眼如黛,雪肤花貌,生得很是好看,从进阁子至现在都未曾与旁人搭话,性子倒是安静,方才听那两名女子议论与则安哥哥的婚事时,不矜傲拿乔,也未露嫌色,想来应对这桩婚事还算满意,瞧着倒是比那沈瑶依顺眼许多。

如今则安哥哥处境尴尬,纵使身份尊贵,也无人愿意趟这趟浑水,如今得了圣上赐婚,这些人面上辞祝恭贺,心里想的什么她又如何不知。

只是不知这位是真心愿意还是……

她决定试探一番。

遂走到坐在青梧身旁的沈茹月面前立住,出声道:“我们换一个位置。”

沈茹月一愣,抬眼看了看眼前盛气凌人的女子,又转头看向青梧,显得有些无措。

青梧虽也不知她想做什么,但众目睽睽,应当不会有什么事,还是朝沈茹月递了个神色,示意无需担心,沈茹月这才起身走到对过坐下。

那姑娘毫不客气坐在了青梧身旁,见青梧丝毫不慌乱,仍旧慢条斯理的吃着手中的果子,她微微蹙眉:“有这么好吃?”

青梧停了口,伸出手将面前的碟子往一旁推了推,出声道:“这个名为春水生,里头加了牛乳和葡萄,又缀了桂花增香,已在井里湃过,吃起来口齿留香,最适解暑,姑娘不妨尝尝。”

那姑娘望向面前的瓷碟,上面一个个晶莹圆润的紫色果子呈列有序,心下不屑,不就是果子么,她又不是没吃过,自个儿府里的可有江州来的名厨,什么样的果子没见过,不过外祖母怕她吃多了坏了牙,不许她多罢了吃。

只是现下正值午时,秋老虎来得猛烈,纵使有冰鉴纳凉,到底暑热难消,又见青梧吃的香甜,口中忽生干渴之意,微咽了咽泌出的口水,拈起一个果子放入口中,平日里无甚感觉,今日吃起来却软糯甜润,唇舌生津。

一颗果子下肚,她捧过婢子递过来的熟水抿了一口,直直问道:“你当真自愿嫁给则安哥哥?”

青梧拿不准她与景世子到底是何关系,并未立时答话,忖了片刻,才开口:“自愿如何?不自愿又如何?既结了连理,本该一心,日后我自当敬他,护他,不会因他处境艰难便独善其身,亦不会因他缠绵病榻而弃之不顾,当然,若是有人想要蓄意破坏,妄想插足,那我也会尽我所能,竭力捍卫。”

明明是少女娇绵婉转的音调,听起来却如出鞘的剑般,戛玉敲冰,掷地铮铮,泛着凛意,见她眼神清正,姿态从容,神色不似作伪,原本的三分好感瞬间变为七分。

二人所坐的案几位于阁子的角落处,位置偏僻,两旁并没有什么人,阁子对面的高台上戏子已咿咿呀呀登台唱了起来,二人的声音被淹没在人声中,纵使有人在暗中注意着这边,也未必能听得清楚。

那女子静了片刻,一改方才的冷意,唇角勾起,对青梧粲然一笑:“如此便好,你今日说的话我可都记下了,这个嫂嫂我也认了。”

青梧闻言有些懵然,原是兄妹,不似她所想那般,不禁有些赫然。

只是听说景王府众人与景世子关系并不亲厚,倒不知眼前这位是府中哪位姑娘。

于是出声问道:“不知姑娘是?”

“我叫萧云舒,英国公是我外祖父,则安哥哥是我表兄。”

青梧了然,梁嬷嬷已将上京有名号的世家是何境况,相互有何联系都与她细细说了一遍,英国公半生戎马,为南宴立下汗马功劳,只是年事渐高,又因常年征战,落下旧疾,便退居上京荣养,英国公夫人也出身书香门第,因着英国公战绩斐然,受封为一品诰命。

英国公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景王,但在但在景世子年幼时便去世了,小女儿则与元昭三十七年的登科探花郎结为夫妻,婚后二人也恩爱非常,一年后便诞下一名女婴,在离京赴任的途中遭了贼寇,夫妻二人皆亡于贼寇刀下,唯有府中忠仆拼死护住二人血脉,逃回京中。

连接丧女让英国公夫妇异常悲痛,然而祸不单行,年仅六岁的外孙又被朝廷选中送往北陵为质,自此膝下便只余了萧云舒一个外孙女,自是捧在手心疼宠,性子骄纵些也难免。

“诶,我们年岁差不多,我便唤你阿梧吧。”

“看你好像很喜欢吃这果子,我外祖母给我请了好些厨子,有个江州来的果子做得特别好吃,改天我请你到府上去好好尝尝。”

“上回去游湖险些落了水,所以最近外祖母老是拘着我,这次我是偷偷溜出来,回去肯定又要被训,日后你与则安哥哥成了婚,可得多帮着我,你长得这么好看,外祖母定会很喜欢你的。”

“下次我们…………”

卸下心防之后,萧云舒露了本性,倒豆子般与青梧絮叨起来,多数是她在说,青梧顺话答几句。

青梧嘴边始终挂着笑意,看着她这幅娇憨姿态目露柔光,这样纯真率性的人还是第一次见,难免心生好感。

从萧云舒口中得知,孙夫人并未下帖宴请她,毕竟英国公府的门第凭孙家还攀不上,但萧云舒在一次游园会上与孙二小姐相识,后又听说孙家要办一场菊花宴,便跟过来凑个热闹,虽没有帖子,但毕竟是英国公府唯一的小姐,孙夫人甚至恭恭敬敬将人请进来,嘱咐府中仆从好生伺候,不可怠慢。

她常年困于内宅,所见不过霏月阁那方小小的天地,所处之人多是玉露玉萤,还从未有人推心置腹般跟她说这许多,有些见闻听来也颇觉新奇,二人聊得很是投机,还相约回府之后要互通书信。

这厢沈瑶依将烫手山芋甩给青梧之后便在贵女中热络游走,暗中却时刻盯着这边的动静,随时准备看好戏。

只是她预想中的纷争并未出现,二人甚至聊得很是欢愉,活似一对亲姐妹般,沈瑶依不明所以,顿时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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