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顾则安照例到泠风院用膳。
他像是刚从府外回来,穿了外出的衣裳,眉宇间亦藏了几分疲色。
此前的菜式连吃了几天,青梧颇觉有些不适,便让厨房改成了寻常的菜色,二人相对而坐,各自安静吃着。
顾则安忽想起青梧伤了的手背,抬眼瞥去,却只见到一截山岚色的衣袖,“伤可有好些?”
青梧听到顾则安突如其来的问询,停下了筷子,拨开覆在手背上的衣袖,伤处已结了痂,有愈合的迹象,轻声道:“世子的药药效很好,已好了很多,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倒让世子费心了。”
顾则安闻言嗯了一声,心想这沈氏倒是得体,若是像其他小姑娘一般受了点小伤便哭哭啼啼他还不知该如何应对。
接着又说道:“今日圣上宣我进宫,给我安排了一个差事,日后需得到按察司上职。”既是夫妻,合该告知她一声。
青梧了然,原是去了宫里,“这样也好,世子方回上京没多久,有了这差事也可结识些好友同僚,只是世子也要多注意身子,莫要太过劳累。”
“闲差罢了,没什么需要操劳的。”
吴嬷嬷候在一旁,听着二人言语间的客气疏离,不由心下暗自着急,二人成亲至今已有半月,却还未圆房,如今世子又有了差事,二人相处的时间更加少了,遑论府中婢子心思活络的不在少数,这还如何增进感情?
只是她一介下人,纵是因着世子奶嬷嬷的身份得了几分体面,却也不能对主子之间的事横加干涉,老夫人那边正在兴头上,还是不告诉为好,思来想去,也只能寻齐管事想想法子了。
用完膳,吴嬷嬷眼瞧着顾则安阔步走出了泠风院,没有半分要留的意思,心知那婢子说的不是假话,将手头的事情做完后,看了一眼天色还不算太晚,便急急出了泠风院,到外院去寻齐叔去了。
外院值房。
这府邸是圣上新赐的,许多年未沾人气,不少地方需要修葺,齐叔便寻了一批手艺颇好的工匠过来,将将把这些工匠安置好,就见吴嬷嬷过了来。
二人皆是英国公府的老人,自是熟捻,见吴嬷嬷特意到外院跑一趟,还以为是内院有什么需要,散了工匠之后,将人引到一边,“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还劳您特地跑一趟。”
吴嬷嬷也无心与之客套寒暄,直直将今日听来的话与齐叔说了一遍,齐叔听后心下一惊,当初入住世子府时较为匆忙,府里的仆婢英国公府拨了一些过来,但多半是外头牙行见着身世清白的买来的。
而偌大的世子府,全靠他一人管着,自是有疏漏的地方,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些仆妇竟如此大胆,胆敢在在背后乱嚼舌根,胡乱编排主子,观吴嬷嬷神色,只怕还有更加难听的言语。
夫人是个和软性子,终日处在后宅,这些秽语想必多少听了一些去,却从未来他跟前抱怨,此前他也派人去打探过夫人在娘家的处境,道是生母早逝,亲父不慈,继母欺辱,过得很是艰难,原想既嫁了过来,合该享世子妃的尊荣,不想竟在仆婢嘴下受了委屈。
当下便向吴嬷嬷道:“此事我会同世子禀明,只是后宅之事还得多劳烦嬷嬷费心。”
吴嬷嬷点了点头,她既已到世子府当差,那帮衬着主母料理后宅便是分内之事,见此番前来的目的已达到,忙不迭应了,随后便以主院还有事,出了值房。
齐叔将余下的事交待给旁的管事,料想顾则安现下应当在外书房,忖了忖,折身往外书房去了。
——
青梧用完晚膳后再院子里走了两圈消了消食,回了内室后便如未出嫁时在身后垫了个大迎枕,歪在榻上看话本子,因着内室惯来只有玉露玉萤二人伺候,现下虽多了一个吴嬷嬷,但嬷嬷和善,等闲不会指摘她的言行,她也不必拘着。
此时她靠在迎枕上翻动着手中的话本,正瞧到一世家小姐嫁与一世家子,二人成婚不久后世家子家族败落,那世家小姐跟着落魄世家子吃糠咽菜,为求生计,舍了一身傲骨去做些浆洗缝补的活,来供养意志消沉的世家子,经年之后,那世家子一朝得势,竟丝毫不顾念与发妻微末时的情谊,将年少时爱慕之人迎进了门,那世家小姐悲痛欲绝,心如死灰,死在了一个雨夜的桥段。
青梧有些唏嘘,摇头轻叹了两声。
窗隙里透进来的风将炕案上的烛火吹得摇曳,连投在窗棂上的侧影也有些飘忽,青梧肩头的外裳滑了下去,发髻也有些松散,烛光映在她莹润的颊边和纤秀的项颈,晕出一抹娇态。
一雪白毛团蜷在铺散的裙边静静睡着,一人一猫,一书一烛,显得尤为温融祥和。
顾则安踏进内室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玉露拿了剪刀想将青梧跟前的烛火剪了芯子拨亮一些,回头却瞧见那面如冷玉的世子爷一言不发,静静立在珠帘旁,将她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声世子爷。
青梧听得声音抬眼看去,就见顾则安不知何时过了来。
意识到此时自己仪容有些失礼,面上一窘,将手里的话本塞到了迎枕下,又理了理散乱的衣裙,趿了软鞋起身下榻,上前迎他。
“世子此时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顾则安走进内室,淡声说道:“无事。”
随后绪风进了来,手里拿着顾则安在外书房时用的衣物器具,一旁的玉露见状,很快反应过来,高兴地从绪风手里接过,叫了玉萤一道收整去了。
榻上正在酣睡的皎皎听到声音抬起头警觉的查看,察觉到陌生的气息,跳下榻飞快的掠出门去。
内室一时只剩了顾则安和青梧二人,青梧有一瞬的怔愣。
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要歇在这里的意思。
忙上前去帮他更衣,腰间的革带贴合的严丝合缝,青梧将手环过去,二人距离陡然贴近,气息交融在一处。
室内烛火微晃,顾则安感觉到环在腰间的小手异常柔嫩,动作还有些生涩,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与别的女子相比分明还算高挑,如今站在他跟前,却衬得身姿玲珑娇小。
他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她身上,方才微乱的衣裙已理齐整,脑后云鬓松散,颈间落了一缕发,一支斜簪欲坠,更显娇媚,面上只能瞧见鸦羽般扑闪着的长睫,鼻尖传来她身上惯有的桂花香气,无端添了一丝旖旎。
又想到一个时辰前齐叔到书房与他说的那番话,眼前的小姑娘在娘家时过得并不好,为了避祸选择替嫁过来,与自己成婚数日,也只是将她晾在主院,偏她毫无怨言,依旧尽职尽责对自己妥帖照顾,便是此番受了委屈也未吵扰哭闹。
而这所受的委屈皆是因他而起,一个刚成婚的小姑娘,听了那些话应当会很难过吧?他却毫无所知,照旧将她晾在一边。
他想告诉她,他不会纳妾,也并非是不喜她,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太过突兀,转了口吻,“你受委屈了。”
腰间革带已取了下来,青梧闻言抬起头来,有些错愕,不知他为何会这样说,如今的日子比在沈府时好上百倍,她很是满意,何来委屈一说?
轻声道:“妾身不委屈。”
又接着帮顾则安将外衣除去。
顾则安听着她淡然的语气,只觉这沈氏惯来识大体,也未多言。
方才顾则安刚踏进泠风院,整个院子便传遍了消息,除了大婚那日,这还是世子第一次在晚上到主院来,吴嬷嬷极有眼色,虽不知齐管事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了世子,但这个时候来主院,应当是要留宿的,当下便吩咐了人去准备热水。
现下热水已备好,春归进来告知了一声,青梧将取下的衣物搭在一旁的衣架上,“世子先洗吧。”
又吩咐春归将干净的寝衣送去净室。
顾则安看了青梧一眼,嗯了一声,抬步朝净室走去,总归是要做一辈子夫妻,同她慢慢磨合便是了。
玉露玉萤已将绪风带来的东西收整妥当,见世子爷去了净室,忙走进来围在青梧身旁,二人面上皆有些兴奋。
玉露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递到青梧手上,“世子爷今日过来怕是要补洞房的,奴婢把舅夫人给您的册子拿过来了,您趁着现在再温习温习,也不至到时候两眼一抹黑。”
这种事三人都没有经验,也不好去问旁人,只能瞧着册子自个儿摸索了。
青梧想起成婚那一日在册子上看到的那些画面,手心一烫,脸也烧了起来。
此前青梧一个人住着主院,已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如今进展加快,倏然多了个人,到底有些不适,光想到二人要共睡一榻,她已羞得慌,何况是要做那等事………
且以他身子的状况,恐怕也受不住…………
青梧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知他洗得这样快,青梧心头一跳,若是看到她瞧这种册子,还不知如何想她,忙将手里的册子一股脑塞回到玉露手里,僵在了原处。
顾则安进屋时便看见他那小妻子依旧立在的衣架旁,双颊如红晕未褪,一双娇软的小手紧紧绞在一起。
他有些疑惑,不过是帮他脱了个衣裳,也不至羞成这般模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顾则安: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阿梧:自然是看出来的
顾则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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