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礼堂出来,宋柚直奔宁大食堂。
强将手下无弱兵,宁大不仅学术一流,就连学校食堂的饭菜也是“学霸”级别。
毕竟只有抓住了同学们的胃,才能让他们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
为满足不同地域学生的饮食,特色菜窗口多达十几个。
宋柚在淮扬菜窗口随便打了几道菜,单手拖着餐盘和一碗汤,另一只手鼓捣手机。
周六食堂的人不少,男女推搡嘈杂,宋柚的回头率特别高,对于这些打量,她连眼皮都不抬。
找了个显眼的位子坐下,她才看到请她吃饭的东道主姗姗来迟。
“你怎么自己打饭了?说好我请你。”徐向阳风尘仆仆,嘴里说着歉意,脚已经往窗口走,自顾自拿着餐盒打饭。
徐向阳坐下后就开始狼吞虎咽,一边吃饭一边看手表,“今天是我来迟了,抱歉,反正你也在学校待半个月,明天我再请你。”
“算了吧。”宋柚嗤一声,“食堂饭才几个钱,抠抠搜搜的。”
“是,食堂饭委屈大小姐了。”徐向阳缓过那阵饥饿,速度才慢下来,“一会我要回系里,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开车了吧。”
“嗯,不用你管。”宋柚嫌弃地扒拉着饭菜,嘴里碎碎念,“淮扬菜放这么多香菜做什么,肉也太老了吧。”
宋柚夹了几根青菜塞嘴里。
徐向阳笑着摇头,看着全身上下精致的女人,失笑道:“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怎么想着要来这里体验民间疾苦,乐团里让你接私活?”
“我休年假,团长管不着我。”提到乐团,宋柚冷淡的眼神黯了一下,她又重整雄风,无所谓道:“也可能不在爱尔交响乐团待了。”
“为什么?”徐向阳疑惑问道,见宋柚不愿意多聊,也识趣地没问。
徐向阳和宋柚是高中同学,认识十年了,这次联系徐向阳完全是冲着季时淮来的。
上周五她从图书馆出来,路过校内公告栏,看到宁大在招募乐团大提琴导师。
她虽不是出自国内正统的中央音乐学院,但也是半吊子技术被宋政扔到美国波士顿音乐学院镀过金,顺利拿到毕业证书,又是国内有名的爱尔交响乐团驻内大提琴手,纡尊降贵指导一下大学生业余团体活动,完全绰绰有余。
她履历还算漂亮,审核很快通过。
入职前夜,看到学生名单,宋柚着实惊讶了许久。
本想着混进宁大再借机接近,没想到如此有缘,近水楼台的机会要是再把握不住,实在有损她宋大小姐的威名。
吃饭间隙,餐位右前方,张文眼睛跟探射灯一样,一眼就瞧见了宋柚。
四方长桌子,坐了四位学生,张文和季时淮坐在一排,他手肘杵向季时淮,“看,宋老师和历史系的徐副教竟然认识,好像还很熟,不会是情侣吧。”
这一肘子因为激动施了点力,季时淮筷子被撞偏,饭洒了出来,脸色顿时不好,心道张文的胳膊今天频频出轨,拧断最好。
“抱歉抱歉。”张文眼疾手快把唯一的鸡腿送到季时淮餐盘里,“季哥,您吃,孝敬您。”
对面俩同学噗嗤一笑,循着张文指的方向看美女。
于是三个血气方刚的男生,对宋柚品头论足,出了校园的女生跟没出校园的女生一眼辨分别,那脸蛋,那腰身,那气质,那大长腿。
季时淮连眼皮都没抬,专注地吃饭。
宋柚其实一早就看到了季时淮,其他三个男生交头接耳,不时欲盖弥彰往这里瞟,一股子劲没处使的男生会聊什么话题,宋柚门清,倒是季时淮闷着头吃饭,连眼都不抬。
呵。
她不由想起在大礼堂,四目交接,那双又纯又欲的眼睛,真是漂亮。
徐向阳早在十分钟前就吃完了,没急着走,宋柚的注意力终于收回来,一盘菜没吃几口,汤倒是喝完了。
“你不是很忙吗,还不走?”宋柚心知肚明地哼笑,“有什么想问的?”
徐向阳人长得很周正,轮廓鲜明,有点糙汉跟斯文的结合,说话永远正气十足,这会反倒有些吞吞吐吐,“如果......如果石语菲再联系你,你可不可告诉我。”
宋柚看着他没哼声。
要不是为了让徐向阳推荐她进宁大,她还真不会联系徐向阳,虽然多年没见,但有些情分还是不会生疏。
徐向阳能帮她,完全是宋柚拿了石语菲的微博跟他做了交换。
她卖了一次朋友,可不想再卖第二次。
徐向阳见宋柚不回应,怅然失笑,“随缘吧,如果我和她还有缘分,一定会再相见的。”
“我先走了。”
“等等。”
宋柚也站起身,“一起吧。”
“好。”
二人并肩往过道走,张文嘴甜,笑着喊了一声宋老师,季时淮瞥了一眼她,没叫。
宋柚丝毫不在意季时淮的没礼貌,连眼风都没落到季时淮身上,像不认识他一样,视而不见,只和张文说了一句话便走了。
有时候对待男人,也不能一直上杆子,线攥在手里,松一点紧一点,这个分寸尤其重要。
出了食堂,徐向阳插兜调侃,“看来你对这个老师身份很是受用。”
“马马虎虎吧,试问谁不想当个斯文败类呢。”
“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说话不着调。”
秋雨把夏末最后一丝凉意驱散,雨滴叮当落在屋檐外,礼堂一片热火朝天。
汇演时间将近,学校见缝插针安排周三周四训练。
宋柚保持之前的做派,对季时淮冷处理,不上前搭话,做着安分守己的好老师,就连前去指导学生,也不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严教授。”
等一片声嘶力竭的合唱平缓下来,宋柚忽然出声。
她坐在弦乐组里,翘着二郎腿,姿势闲散,脸上裹着昏昏欲睡。
这声呼喊很轻,却不知为何整个大礼堂骤然陷入安静,目光齐刷刷聚集在她身上。
严教授是个六十岁的音乐专家,是中央音乐学院最出色的音乐指挥家,见宋柚似乎有话,和蔼地问:“怎么了,宋老师。”
宋柚笑了下,耸肩说:“看不见的世界在天上到——来去匆匆这一截中音音域,他们从高音转到这里,总是收不回来,很乱。”
严教授也注意到这个问题,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如此,不是音乐专业,很难掌握技巧,只能再多加练习。”
“其实。”宋柚把腿放下来,语调还是漫不经心,“这一段可以改成大提琴独奏,效果会更棒,也避免了合声的杂乱。”
严教授脸色顿冷,他是老一派的音乐家,最抵触别人随心所欲改谱,并且还是改如此著名的合奏曲,他一脸不赞成地回绝,“太冒险了,按照原谱走才是正统。”
宋柚抿嘴浅笑,仿佛没听到严教授的话,抬手示意身旁的大提琴手,大提琴手会意,忙把琴递给了宋柚。
从进入宁大开始,宋柚就没亲自演奏过,只会点几句专业知识,这会见她要亲自上阵,学生们一个个翘首以盼。
季时淮还是站在老位置,从他的角度,正好瞧见宋柚嘴角的讥讽和傲慢。
宋柚两腿分开轻轻夹着乐器,脚往前伸,自然松弛,上身略向前倾,她一上手,专业与业余秒杀式的碾压。
她的姿势标准又轻松,不像学员背弓的厉害。
几乎是眨眼间,她右手运弓,左手犹如弹跳的珠子灵活换弦。
一段激昂的音乐迸射而出,四散开来,她脸上的表情有别平时的轻慢,坐在琴凳上的她,坚定从容,璀璨耀眼。
她此刻弹奏的便是合奏曲的高音,一上来,便是激烈的节奏,她眼眸轻抬,安静屏息的学生瞬间受到音乐的提示,迅速拉开嗓子合唱,音乐传遍整个大礼堂。
高音部分即将结束,宋柚顿时扬起琴弓。
合唱团看出了她指挥的动作,默契收声,紧接着所有人便听到一段波涛澎湃又如泉水流淌的独奏曲绵绵而出。
一切尘嚣似远去。
这首合奏曲的名字叫《等待》,讲述一个人孤独地在荒野等待,等待战争结束亦或者等待爱人归来,曲风荡气回肠,哀思孤寂。
但宋柚改了一段后,曲风充满了一种无限的希望,战争会胜利,爱人会归来。
紧接着迎来的低音区,合唱团完美地衔接上,没有丝毫杂乱,甚至是一气呵成,比原先的演奏更流畅。
学生们震惊不已,他们不是音乐专业,但也知道宋柚转念间改谱,是非常厉害的存在,如今不仅惊艳她的美貌,更是惊艳她的深藏不露。
礼堂恢复安静,学生们不敢当着脸色不虞的严教授去鼓掌,私下竖起大拇指。
这个美女老师好飒,直接开杀指挥长。
严教授毕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和气笑道:“改得确实不错,但不适合,合奏团的本质是立意,不能冒险创新。”
宋柚对他的话意料之中,就在众人以为她还会接着杠的时候,她耸了耸肩,眉梢轻扬,把大提琴还给学生,无所谓道:“随便吧。”
这意思是举白旗?
她一会像个冲锋陷阵的勇者,一会又像个毫不在乎的玩者,只顾着自己乐上一场,丢下群意和热血,给了所有人一盆子冷水。
渣,真的是渣。
宋柚像个没事人一样,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嘴角牵起,那藏在眼里的讥削没人能斟透。
倒是季时淮隔着人群,第一次把探究的目光放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