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宋柚一时不明白怎么就扯到了季家。
说起季家,那可是老一辈的恩怨。
宋柚小时候时常窝在爷爷膝下,被爷爷耳提命面,听戏似地了解了一些两家的渊源。
季家是宁城最早一批房地产商,那时的宋老爷子还是季家工地上的包工头,爷爷自立门户后,成为房地产新星,一度挤进宁城上流社会。
曾经的包头工妄想与自己平起平坐,自然而然成了季家眼中钉,季家没少在项目上给宋家使绊子,两家在商场针锋相对,久而久之成了死对头。
直到季家成了宁城数一数二豪门,再不把宋家放在眼里,爷爷没少酸。
季家可不像宋家能力有限,只守着老产业,证券公司、新科技、风投公司、互联网等涉及多个领域。
宋家早就不配称为季家的对手,只怕季家早忘记宋氏这一号人物。
宋柚不好泼凉水,配合问道:“然后呢?”
宋政摸了摸下颚的小胡须,低声说:“就在这个月初,我竞拍了体外膜肺氧合第四代的半成品研究项目。”
这事宋柚听陈叔提过。
宋政瞧出她的鄙夷,老脸一红,硬着脖子说:“你懂什么,我是看见季家二公子竞拍这个项目,才抢拍的。”
“你认识季家二公子?不会认错?”宋柚都没嘴说他。
宋政说:“季家二公子向来不露面,我也不认识,不过季董事长的助理我可认识,在拍卖会上,我让人打听了,确实是季家二公子,我才出手的。”
“你想干什么?气气人家,给爷爷报仇?”宋柚差点笑出声。
宋政拿手指她,嫌她没眼界,“你也不想想,能让季家出手的项目,能差哪里去?”
“噗。”
宋柚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宋政气得脸色赤红,宋柚边拿纸巾擦嘴,边说:“您这是自己找不到好项目,打算吃现成饭,他人树下好乘凉?高,真高。”
听出宋柚的冷嘲热讽,宋政一拍书桌,气哼哼道:“我哪知道城西那块地,上头又给压了下来,迟迟开不了盘,这几块地砸在了手里,流动资金也断了,银行也不肯借贷,我都怀疑是不是季家因为拍卖会的事报复我。”
宋柚吼道:“那你把项目再卖给季家不就行了。”
“你以为我没想过,但人家不要,说只肯出1亿收购,我3亿拍来的,季家是要玩死我。”
“你也不能怪别人,是你先起了算计的心思。”
宋政哼哼两声,像个土匪似的,“所以啊,我搭上周氏,拍卖会上我可是瞧见周家对这个项目也感兴趣,这个项目绝对物有所值。”
宋柚明白了各中环节,她爸把竞拍价提到了3亿,不仅成了冤大头,还打算一箭双雕,也难怪这么肯定周家会考虑联姻的事,她把周一哲搞定,那就是万无一失。
宋政见宋柚脸色变幻莫测,难得和善说:“不要担心,就算联姻失败,我可以利用周家搭上季家,竞争不成,可以合作嘛。”
宋柚泄力般靠向椅背,看宋政的眼色也变了,她爸也不是只会败家的阿斗,心眼比马蜂窝还多。
“那您怎么不直接让我搭上季家,岂不是更省事。”宋柚无力嘲讽道。
宋政嫌弃地看了眼宋柚,“你爷爷多么恨季家,做亲家算了吧,再说了,咱们家严格来说就是一暴发户,你踏不上季家门槛。”
宋柚暴走。
“等等。”书房安静几秒,宋政局促片刻说:“你那边没出什么差错吧。”
停顿半晌,宋政接着低声说:“上次爸不该动手。”
宋柚推门的手一顿,眼睫扇动,不耐烦道:“出不了岔子,我专门找人调查过。”
回到房间,宋柚屁股还没坐热乎,黄予梅端着燕窝进屋。
老宅的房子是上等木质材料,装修复古典雅,窗外探进一株桂花,香气弥漫,枝头悬挂着几滴露珠。
黄予梅穿着一身宽松的改良旗袍,气质温婉,这段时间为了家里操劳,脸上惫态尽显,看着似乎老了几岁。
“吃点吧,晚上我看你没吃几口饭,这燕窝本来是要送给张婶的,现在倒是舍不得了。”
家里的佣人都被辞退,伺候宋家大半辈子的张婶也归了乡,一屋子粗活都落到了黄予梅身上。
宋柚正在护肤,头也没回,对着镜子按摩脸,“一碗燕窝而已,用不着这么节俭,我减肥,你吃吧。”
黄予梅放下燕窝,坐在一旁,轻轻握住宋柚的手,宋柚的手里骤然间多了一张卡。
“这是干嘛?”宋柚抬起头。
黄予梅温柔摸了摸她的头,一如既往的好脾气,“你爸把你的新车扣了下来,卡里钱不多,你拿去买一辆便宜的车,省着点。”
“我不要。”卡被宋柚扔在了桌上。
宋柚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反被黄予梅攥得更紧,黄予梅的眼眶突然泛红,“妈知道你一直在怨我。”
“我没......。”宋柚看着这张温吞一辈子、忍气吞声一辈子的脸,那句不怨你怎么也吐不出来。
“妈心里都明白,这卡里有一百万,本来妈给你藏了不少私房钱,但都被你爸发现拿去抵债了,这钱你爸不知道,你拿着,妈忍了一辈子也就挪了这么点钱,妈没用。”
宋柚微怔,又听黄予梅轻声说:“你这几日一直不回家,妈知道你生气,你从小就在怨妈,现在更怨。”
“不是的......。”宋柚想解释,向来伶牙俐齿、满身尖刺的她,面对黄予梅一时词穷,还有一丝不掩饰的委屈。
“你一直怨妈为什么不跟你爸离婚,让你从小受到你爸的冷待,妈一没文凭,二没家世,带你走只会让你生活艰难,妈不离婚不是窝囊,只要妈在这个位子待一天,宋家的产业就你一份。”
黄予梅擦拭眼角的潮湿,“妈不会让你嫁给不爱的人,若你不喜欢对方,我不会让你爸强迫你的,反正宋家已经这样了,妈没什么舍不得的。”
宋柚没想到黄予梅会说出这些话,从小她看着黄予梅忍受宋政各种荒唐事,私生女进门,小三小四羞辱她。
黄予梅永远都是卑微的存在,宋柚曾经极度讨厌她这样,为什么她不反抗,为什么她如此没骨气。
宋柚的性格长成如此尖锐,就是害怕成为第二个黄予梅。
但宋柚今天才知道,黄予梅的忍让全是为了她,她这几天一直埋怨这个家庭,为什么到了卖女儿的地步,母亲还是这样维护父亲。
只要妈妈的一句心里话,所有积压的怨气,轻易消散。
其实她不是怨,是委屈。
“妈。”宋柚抱住黄予梅,像小时候那样趴在她怀里,没有尖刺,没有冷漠,只有一颗最软的心,“周家那个私生子,我还在接触,如果我不喜欢,我一定不会嫁,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不愿的事,没人能逼我。”
她更不会让黄予梅下半辈子过苦日子。
距离学校演出还有三天,周三周四两天开始紧锣密鼓集训。
其他系的学生刚刚在大礼堂排练舞台剧,布景道具横七竖八。
宋柚和合唱团的几位老师在台上清理道具,严教授在台下做准备工作,宋柚使唤了几个男学生做苦力,一抬眼,瞧见张文和季时淮姗姗来迟。
“张文、季时淮,把台上的凳子搬到下面去。”宋柚指了指舞台边缘倒在地上的板凳。
张文挥手热情回应,“好的,宋老师。”
二人把肩上的书包搁在一旁,跃上讲台干活,张文习惯性撞季时淮胳膊,“我说你怎么回事,也不叫老师,你平时不是挺有礼貌的吗,再说,宋老师多么温柔。”
季时淮身手敏捷跳下舞台,把板凳挪到角落,表情冷淡地吐出三个字,“不觉得。”
张文这会才嗅出一丝异样,“你跟宋老师有矛盾?平时也没见你对谁意见这么大。”
季时淮脚步微顿,偏头朝张文说:“我和她不熟。”
“你听听,你嘴里就没一点对老师的尊敬,实在不像你的作风。”
张文跟在季时淮身后,隐隐约约好像听到季时淮轻嗤了一声。
这种显露情绪的嘲讽之意,张文还是第一次在季时淮身上瞧见。
严教授召集大家排好队形,争分夺秒地训练了一番。
伴奏方面问题不大,宋柚之前提出的那段合唱高音部分,还是有很明显的混乱。
修养甚好的严教授吹胡子瞪眼地发了一通脾气,合唱团吓得奋发图强,混乱的那部分才稍稍好一些。
中场休息十分钟,宋柚又和几位老师惯例去合唱区游一圈,看有没有需要指导的。
路过最后一排,宋柚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缠着问了几个问题,渐渐被挤到季时淮附近。
这家伙从始至终就没瞅过她一眼,一手插兜,一手拿着乐谱恶补,神情专注,很像那么回事。
错身而过之时,张文笑嘻嘻道:“老师,我上周请假了,没能一睹您演奏大提琴的风采,听说您可厉害了。”
宋柚看了一眼张文青春洋溢的笑容,心情愉悦,像张文这样乖巧懂事的年轻人,才像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不像季时淮,整日一张高冷脸,比她还像个老师。
宋柚五官艳丽,无形中总给人不敢招架的攻击力,但她要是想表现亲和,笑起来也是很温柔,“下次有机会再给你们演示。”
“那太好了。”
“这一块的重音在第二拍上,你要落稳。”宋柚顺便指导了几句。
张文笑呵呵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宋老师。”
“不客气。”宋柚目光轻转,“季时淮,你呢,有不明白的地方吗?”
季时淮眉心微动,慢悠悠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几秒,又有些迟缓地落回乐谱,声音混在嘈杂里,一如既往的清冽,仿佛没受到任何清浊。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