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暖仰头看着谈煜，第一反应居然是他今天穿的这一身真好看。
黑色衬衫、修身长裤，简单的装束勾出他精瘦的腰身，倒是那串佛珠还是原样垂在那截劲瘦的手腕处。
姜暖没忍住盯得入了神，还非常干脆地，咽了下喉咙。
……
这口水声在安静的书店里被无限放大。
谈煜压下眼，冲着姜暖这毫不遮掩的视线，猜到她大概又说了些不着调的话。
未等姜暖回复，他便断了这个话，“算了。”
姜暖费了老大力气才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正要跟上去解释时，外头一阵脚步声和着一个男人的说话声从楼下传来。
“我就说那条线索没用，你非让我去查！”
话音刚落，姜暖便看到正主书店老板气冲冲地上了楼。
付尘淼看到这里有人也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姜暖啊！好久没见你了，书挑好了?”
姜暖点头，可点到一半，她发现自己手中空空如也，因而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谈煜。
后者手里捏着两本书的书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深色书皮上愈发显得冷白。
姜暖抿了下唇，默默挪过去，对着谈煜乖巧地摊开手，“谈老师，我要买单了。”
说着，她顿了下，“如果您愿意赠给我，也不是不行。那我就不拆这两本了，拿回去供着。”
谈煜：“……”
他思索片刻，感受到手中的分量，低头扫了眼那两本入门级别的经济学书籍，抬手放入了姜暖的掌中。
付尘淼把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一边结账一边好奇地问道：“你认识他？”
姜暖应声，“机缘巧合认识的，您也认识？”
付尘淼嗯了下，眼神意味深长，“我跟谈教授配得上认识这俩字吗，我就给他跑腿的。那能让谈教授惦记的只有……”
“付尘淼。”
谈煜难得开口，曲起指关节朝着桌面上重重地扣了两下，“你话挺多。”
被点名的人无奈耸了耸肩，“抱歉，没管住嘴。”
付尘淼一通操作结了账，把书装进袋子里，末了又想起什么，从身后的深红色木制小方框里捏了张书签放到姜暖手边，“这是书店新进的小纪念品，专门请人画的，送你一张。”
姜暖打开看了眼，发现这是仿木质的书签，边缘被细心的磨平，正面拓着一片淡淡的水彩画。
山水相邻，绿树连绵，还有一座临江的小木屋。
最惹眼的，是木屋与山水之中有两道小小的身影，一高一矮，一黑一红，朝前跑着。
忽然，姜暖的脑子里晃过些什么碎片，然而等她想抓住时，东西早没了。
付尘淼见她晃神，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儿，”姜暖眨眨眼，“这画看着是色块组合，但是给人一种拼命想要留住记忆的感觉，作画的人是不是想找什么东西啊？”
话落，谈煜的眼神微动，侧身打量了下身后的人。
女孩儿的神色比前两次见到时，多了点认真。
姜暖未觉谈煜的视线，又感慨了一句，“真想见见这位画家，请问他是谁啊？”
付尘淼听着，挑了下眉，眼神不经意地扫过身边的谈煜，“真不巧，这位画家接了我这单后就收笔了，也不怎么见人。不过，我会把你说的转告给他。”
姜暖听完，点了下头，把书签认真地夹进了两本书中。因为还有工作在身，她不能多留，临走乖巧地跟谈煜道了声，“老师再见”。
一出门，她立刻丢了乖乖女的假象，跟舒枫发消息，“出门拜佛果然有用！！！我居然在店里看见谈美人了！！！明天又要见面了，好期待啊！”
舒枫回的挺快，“这么灵？那我下次也要去求张签，保佑我顺利毕业。”
姐妹俩一拍即合。
—
另一头，书店里。
挂在门口的风铃声逐渐消散，付尘淼对顾客的热乎骤然冷却。
他倚在柜台边，摸了摸下巴，“你这张脸真是到哪里都招桃花啊！说，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谈煜懒得理会付尘淼的用词，按了按太阳穴，“没查到吗？”
可付尘淼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姑娘常来买书，人也很机灵，关键是她居然看懂了你这画里的意境。看来大师上次说的‘缘聚缘散皆在一念间’还真有点道理，你要不要……”
他刚看向谈煜，就被后者薄凉的眼神挡了回去。
付尘淼立刻举手投降，不敢装糊涂了，“好好好，不开玩笑了。我去查了，那个女孩是十五岁才跟父母到了江镇，跟你说的时间对不上。”
谈煜静静地听着，手指摩挲着佛珠，缓缓闭上眼。
周遭的光线淡下，他身形的一半没入阴凉。
良久，谈煜捏紧了佛珠，说了句，“知道了。”
他的语气和平时无异，可付尘淼听出来了其中的失望。
朋友多年，他了解其中原委，也知道好友的不易，干脆拉了把椅子坐下，收敛了玩笑语气，试着开口道：“都这么多年了，要不算了吧。前几天我还收到阿姨的消息，问你要不要回去过年……”
“月底我要去江镇，有个新项目。”
这种项目一旦开工，那就得消耗大半年的时间。
付尘淼算是听出来了，这位爷就没打算回家。
谈煜说完，起身绕过付尘淼，径直下楼。
响起的风铃声和推拉门的摩擦声混在一起，比之前几次都大。
—
翌日，Q大。
姜暖早早收拾好自己，跟摄影师同事一起到了Q大商学院。
这次采访的是一位年轻的老师，姜暖一见面就发现采访对象有些眼熟，恍然记起来，这是那日替谈煜解围的男老师。
好歹不是完全陌生的人，姜暖缓解了些紧张情绪。
她出来做访谈的次数不多，但是胜在前期工作做得扎实，应变能力强，加上许老师本人性格随和，采访里没出什么岔子。
一番交流下来，许老师还赞许有加，看她年纪轻轻，以为是刚毕业，问她在哪里读的书。
姜暖写字的笔尖微微停滞，抬头说道：“我高考失利，就在F大读的文学专业。”
“F大？”一贯平和的许老师略有惊讶，“这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你失利都考到这里，那没失利是不是能上Q大？”
姜暖扯了下唇，“可能吧，没有经历过的事，我也说不准。”
她收回浅淡的笑容，换了个话题，“许老师，我不是经济专业出身，但是和您交谈过后，觉得经济学是门很有意思的学科，这篇稿子我会全力以赴，到时候还得请您过目指点。”
许老师忙说她太客气了。
一旁，摄影师见采访结束，说需要补拍几张生活照。姜暖见Q大景色极美，提议在校内取景，比起在棚里拍的，这样更有亲和力。
两人去拍照时，姜暖留在了会议室里整理采访笔记。
写了一会儿，她的笔慢慢停下，视线落在窗外，眼神放空。
脑海里，夜色、争吵、带着字迹的碎纸全部搅在一起，用尽全部力气敲击着记忆的围栏。
是啊，如果自己高考没有失利，估计能跟舒枫做本科同学吧。
但是这世界上最不缺的、最无法改变的就是如果。
姜暖低头，看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扯了扯唇角，“还好有你们陪着，不然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她用手拍拍脸，让自己振作精神，把整理好的稿子拍照回传给喻冰。
按照流程，采访已经结束了。
谁知喻冰回了消息，在采访稿上圈了几个地方，让姜暖补充着问一问，说这些地方会是亮点。
她一愣，立刻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谈煜的课开始只有不到十分钟了。
拍照还没结束，加上喻冰点的问题，一套问下来，怕是上午都结束了，更别提去上谈煜的课。
她默默给组长回了句“收到”，原本雀跃的心情一落千丈。
果然，等许老师和摄影师回来，姜暖又补问了几个问题，早就过了下课时间。
姜暖做好工作交接，借口有事，跟同事分头行动，又抱着侥幸的心理去看了眼阶梯教室。
里面只剩下几个在自习的学生。
看来谈煜已经走了。
懊悔感爬上心头，却又只能认栽，姜暖郁闷地给舒枫发消息，请闺蜜收留自己，顺便安排一顿午饭。
两人在路上用微信聊着，姜暖一直在发语音，没注意到自己走偏了路，去了另外一处楼梯。
食堂和楼梯方向相反，姜暖又不熟路，只好原路回去。
等她往回走时，楼梯下传出说话的声音。
“我不信！你就是没上心！我要的书你都搞不到，你还是不是我哥了！！！”
“别闹。”
姜暖的脚步在听到这声音后骤然顿住。
她听出来这是谈煜的声音。
“我不回去！我就要陆越太太那本《江城月下》的特签！你答应我的！”
另一道声音是个女孩儿的。
姜暖咽了下喉，放轻步子蹲下来，借着楼梯间的缝隙，隐约看到一个满头绿发的姑娘搂住了谈煜的胳膊，大有一副死缠烂打的架势。
楼梯下，谈煜立在昏影处，眼瞳中落入一点光，语气波澜不惊，“付尘淼会来接你，是跟他走还是回国外，你自己选。”
绿发姑娘依旧没松手，可气势上明显了矮了半截，“我才不会呢！我要在国内接插画单，二哥你别想把我丢回去！”
姜暖觉得听人墙角不是好事，但是看着这情形，谈煜遇到难事了。
不过，自古英雄救美最得人心。
姜暖清了清嗓子，打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她故作惊慌地跑下楼，看到谈煜跟看到宝了一样，“谈老师，原来您在这儿啊。没采访的老师就剩您一位了，三楼会议室，请吧。”
谈煜认出姜暖，却没听懂她的话，只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胳膊救了出来，拦在身后，准备拉走。
女孩儿的身形比自己小不少，可偏偏挡在了他跟前，一副要带他远走高飞的架势。
“等等！”
绿发姑娘把人拦下，“《江城月下》的特签还没着落，谁都别想走！”
姜暖和气地笑着，“姑娘，我们的工作是正事，再说了，谈老师只是教师，他能力有限。”
“老师？你还真以为他是……”
绿发姑娘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姜暖身后的谈煜用眼神生生堵了回去。
她莫名往后退了半步，撑着一口气虚张声势，“我不管，反正他答应了我要找陆越太太的特签，不给，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姜暖笑了下问了句，“你说的是陆越那本《江城月下》吗？”
女孩儿一听，眼睛里立刻放光，“你知道她？”
“我不仅知道她，而且你的事我能办成。”
姜暖把自己的工作证拿出来晃了晃，“我是石瑰杂志社的编辑，认识这行的人，要份特签易如反掌。只要你放谈老师去采访，到时候我给你搞本特签来。”
“不可能，我二哥都办不成的事你能办成？”
姜暖忍着脾气，“你都知道我工作的地方了，到时候欠了你的书，你来找我就是。”
说完，她压低声音，“姑娘，我帮你要特签已经是越权了，要是真耽误了我的工作，再把谈老师惹恼，那你就真得卷铺盖走人了。”
绿发姑娘明显思索了片刻，权衡了利弊，最后终于松了口，“那你得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吧。”
两人交换电话的时候，谈煜就在一边站着，眼看着姜暖把祖宗给哄好了，意外地挑了下眉。
十五分钟后，祖宗终于被送走了。
姜暖绷着的神经在车子开走那一刻彻底松泛下来，她转过身，邀功似的跟谈煜摊开手，“谈老师，我今天英雄救美，是不是可以有奖励啊？”
谈煜抓了个重点，“英雄救美？”
姜暖点点头，“你不就是美人吗，还是需要我保护和拯救的美人。”
……
谈煜一时间没反驳出声。
她看着谈煜的神色已经不似刚才那么严肃，大着胆子说了句，“您一个大男人，不要这么拘泥小节。要不您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咱们俩就算扯平了。”
谈煜睨着姜暖盛满碎光的眼瞳，又挪开视线，语气平淡，“问吧。”
得到肯定的姜暖搓了下发热的手心，踮起脚尖凑近了些，尽量小声地问着——
“我想问问，您近期有没有结交异性朋友的打算啊？长期发展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