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什么药？”姜凛问。
“你的手腕……需要处理一下，不然明天印记更重。”
“没事，走吧。”
姜凛不太在乎，她转身先行一步。
“我今天有点累，没有那么多时间耗。早点回去。”
见她坚持，檀郁便没说话，沉默地跟上了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迈过长长的走廊，等待电梯升起。
檀郁低头间，看见姜凛动作轻微地转了两下手腕。他眉头微拧，想说什么，然而电梯已经抵达。
开口的机会被打断，檀郁索性不言。只是走到大厅时，他叫住了姜凛。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姜凛不解，可檀郁没解释。他疾步走出酒店，一头扎进了外面的无边寒风中。
姜凛本没有等人的习惯，但大约是因为对晚上的创作充满了兴趣，此刻心情有种难以言说的兴奋。这使得她变得包容心极强，不在这细枝末节上计较。
她在大厅找了角落的沙发落下，拿出手机回消息。
钟叙川的短信早就轰炸过来了，一条接一条。
“晚上怎么样？”
“没受欺负吧？”
“你爸没给你脸色看吧？要不要我去帮你？”
“……”
姜凛挨个扫完，回了个冷漠的表情。不过一秒，钟叙川视频就打了过来。
镜头里的他一头锡纸烫，前面漂染了大面积的粉色，格外显眼。但他那张脸实在能抗，顶着这么奇葩的发型也没被夺走风头。
他关心地问：“怎么样啊，叔叔没跟你发脾气吧？”
姜凛没答这个，反问：“你头发怎么了？”
“啊这个？”钟叙川邀宠似的，兴奋地说：“我专门为迎接你回来才染的，你们搞艺术的不就是喜欢特地独行的吗？我这是为了迎合你的审美。”
“是喜欢特立独行的没错，但不喜欢特立独行的丑。”姜凛毫不留情地吐槽，实在无法忍受眼前晃着大片的粉，干脆关了视频，改成语音通话。
“哪个造型师给你做的，让他彻底告别这个行业吧。”
“你不喜欢啊，那我明天就染回去。”
钟叙川笑嘻嘻的，也没当回事，他更关心姜凛晚上有没有受欺负。
“没呢，好得很。”
知道姜凛没吃亏钟叙川也就放了心，挂断电话后给姜凛发来一份资料，简单页面，交代了檀郁的过去。
姜凛打开看完，一段平凡但苦难曲折的人生便跃然眼前。
简单说，檀郁的的过去可以分为两个阶段。
十二岁以前，他是同学口中的学霸，老师眼中的天才。因智商过人、天资聪慧，他跳过级，拿过各类竞赛冠军，从没跌过年纪第一的位置，因此备受瞩目，从小就被寄以厚望。
他家庭美满，父母疼爱，师长呵护，旁人艳羡。
人生如果是一张答卷，他在这里，已获得满分。
可十二岁就像一道分水岭，把他的人生分割成无法汇流的两端。
幸福骤然瓦解，苦难盛大光顾。
妈妈患癌，普通的家庭从此走上抗癌之路，没两年便日渐贫困。接着爸爸又因一场车祸断臂，最后妈妈没救回来，爸爸也落下终生残疾。
檀郁艰难求学，可惜重重压力之下，高考失利。最后辍学进厂，又被檀静岚捡回姜家。
姜凛看完，感叹真是人间风雨凄苦，尽朝檀郁一人袭去。
她几乎都要怜爱这个小可怜了。
只可惜，
只是几乎。
苦难造就檀郁，让他长成姜凛感兴趣的模样。
也是苦难把檀郁送到姜家，送到姜凛眼前。
很难说清，姜凛在这一刻是什么心情。
大约是……
有点同情，但不多。
有点恶劣，还不少。
她收起资料，抬眼往外看。
下雪了。
但檀郁还没回来。
姜凛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往外看，不断有豪车驶进驶出，可入口的方向还是不见那个身影。
她忽然产生了一种迫不及待的心情，伸出食指在玻璃上画圈，期待快点见到檀郁。
像小女孩期待礼物一样。
她也想要收获自己的玩具。
蓦地，姜凛眼神一变。
她快速走到大门口，通过旋转门，往一辆车追去。
除了侍者，风雪里不见人影，跑起来的姜凛便格外显眼。
那车停下，一个身穿黑色笔挺大衣的男人从车里迈步下来，他有一瞬停顿，待确认是姜凛的时候，立即回身从车里拿出一把伞，脚步明显加快。
“凛凛？”
男人走到近前，撑开伞递给姜凛，紧接着摘下颈间的围巾，替姜凛围上。而后又把伞接回去，大半伞身倾向姜凛。
行动间金丝眼镜落了雪花，融化成水沾染镜片，遮住了视线。
他索性摘下眼镜放进口袋，矜贵雅致的面容展露出来，眉目间尽显担忧：“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
姜凛脸上神色惊喜：“昀哥怎么在这？”
“我在附近吃饭，正好给姜总送份文件。”
“吃饭还使唤你。”
姜凛不满地嘟囔，换来男人一声轻笑。
“工作嘛。”
林嘉昀早已习惯姜振凡的工作节奏，日常应对游刃有余，毫无抱怨。
“刚刚上去没瞧见你，这是要走了吗？”
姜凛耸肩：“当然要走，你什么时候见我心平气和地跟他吃过饭？”
林嘉昀无奈笑笑：“又跟姜总闹脾气？”
一个又字，消减了姜凛脸上的笑意。
她情绪冷淡下来：“你还是喜欢帮他说话。”
林嘉昀抬手，想拍拍姜凛的脑袋，却被她躲开。
他好脾气地笑笑。“我也帮你说话。”
“两面讨好。”姜凛下了定论，惹来林嘉昀一阵笑。
“你要去哪，我送你。”
姜凛下意识想应声好，话到嘴边，又咽下。
她目光落到远处，看到了大雪中伫立的那一抹单薄身影。
他没有打伞，手上似乎拎着什么东西。安安静静站在远处，没有靠近，也没有言语。
“我回家，你送我么？”
姜凛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熟稔地挽上林嘉昀胳膊，唇边一抹亲昵的笑。
“好。”
林嘉昀自是答应，可凝思片刻又说：“不过稍等我一下可以吗？我先送一下别人。”
“谁呀？”
似乎是为了解答姜凛的疑惑，时机卡得刚刚好，林嘉昀的副驾驶在这一刻打开，一抹俏丽身影出现在视野。
“嘉昀，怎么了？”女人远远地扬声问。
林嘉昀挥挥手示意无事，让女人回车里。
姜凛的笑意凝滞，目光顷刻冷淡。
“她是谁呀？”
“一个朋友。”
林嘉昀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被姜凛捕捉到。
她松开手，站到一步之外，什么都没说，神色平静道：“那你送她吧，我自己回去。”
“怎么了？”
林嘉昀怕姜凛生气，可姜凛神色再平静不过，她冲远处扬扬手，檀郁看见，终于走上前。
“檀郁？”林嘉昀看清来人，替他掸掉头上的积雪，训道：“仗着年轻是不是？这么大雪，一个个都不打伞。”
“林总助。”
檀郁恭敬问好，惹得林嘉昀皱眉：“怎么这么生分，不喊我哥了？”
檀郁低眸，什么都没说。
林嘉昀的眼神在檀郁和姜凛之间转了转，唇间传出一声淡淡叹息，似有若无。
气氛忽地陷入沉默。
“昀哥，我和檀郁一起回。你先走吧，别让人等。”
还是姜凛出声，极为体贴。
门口有别的车要驶出，林嘉昀的车挡着道，侍者过来询问，林嘉昀只好叮嘱两声，把伞留下，上车先走一步。
檀郁履行着撑伞的责任，大半伞身，仍旧倾向姜凛。
可凄凄冷冷的风雪里，姜凛却淡声说：“扔了。”
“什么？”
“伞，扔了。”
檀郁不解，一时没动。
姜凛又开始扯脖子上的围巾，攥到手里，擦了擦刚才挽过林嘉昀胳膊的掌心，然后一把丢进檀郁怀里。
上等的名牌羊绒围巾，像垃圾一样掉落在地。
“一起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