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嫂,水果茶点都备好了吗?”窦瑶问。
哑嫂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里画了个勾。
“准备好了呀。”窦瑶笑着朝她摊了摊手,“那你把托盘交给我,我去给他们送过去。”
她不是第一次拿果盘点心类的物件去书房,几乎没出现过失误的情况。
哑嫂对她的交代没觉得有什么不放心的。拉过她的手,把托盘放进她手里,待她拿稳了,提醒着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看着她端稳了托盘慢慢走出了餐厅,哑嫂这才收回视线,忙别的事去了。
窦瑶顺着墙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循着记熟的路线很顺利地走到了书房门口。摸到了门框,她换了个手拿托盘。正欲抬手敲门,无意中听到了书房里的说话声。有提及她的名?字,猜测他们在谈及与她相关的话题。
她有些好奇他们在谈论什么。稍作犹豫,欲敲门的手放下。抱好了怀中的托盘,耳朵贴在了门板上,集中注意力听书房里的声音。
“岑哥,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真?实心意呢?你是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自欺欺人地活着吗?还是说沈蔚给了你什么压力?你现在就连面对自己真?实心意的勇气都没了,是这样吗?”冯沃霖咄咄逼人道。
沈岑彻底怒了,“啪——”的一声砸了手边的键盘,一把揪住了冯沃霖的衣领,警告道:“别跟我提沈蔚!”
“行,我可以不提他。”冯沃霖拍掉他扯着自己领子的那只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领口,挑衅道:“那你敢承认吗?你爱窦瑶,这一点,你敢承认吗?”
他说什么?沈岑他……
窦瑶听清了冯沃霖的话,一颗心瞬间乱了频率。惊慌捂了一下嘴,防止自己发出声。
冯沃霖这话也不知有几分真?,她迫切想从沈岑口中听到答案。
平复了一下情绪,耳朵又贴到了门上,忐忑等着沈岑开口回应。
“在说什么鬼话?”沈岑说。
冯沃霖琢磨着这家伙要是没人点拨,估计怎么都不会?开窍。索性把话说开,直言:“你在担心自己会?有软肋,所以怕了。我说得没错吧?”
沈岑不上他的套,反问他:“我为什么会?救下她,原因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继续说。”冯沃霖坐了回去。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抬手示意:“我倒是想听听,你为了反驳我,还能编出什么样的借口。”
“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沈岑不悦道。
“不愿意解释,那你就是承认了?”冯沃霖激他。
看来他是不得个说法不愿意走了。沈岑认栽,重新落了座,反问他:“你会?对一个有利用价值的物件动感情吗?”
冯沃霖猜到他是老毛病又犯了,估计之后的话会?更难听,不由皱眉:“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我救她,留她,自然有我的用意。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她岂止那一点利用价值。她可是窦家的女儿,窦家户籍上的唯一的女儿。这意味着什么?还需要我给你解释的更清楚一些吗?”沈岑说。
原来救她是有所图。
窦瑶隔着书房门,把他的话一字不漏的全听了进去。
也是,沈岑是什么样的人物,他怎么可能会做完全不求回报的蠢事?说到底,还是她想的太天真?了。
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蠢的?竟然会信他沈岑也会?有真?心这样的鬼话?果然是离家太久了,忘了人心是多不可捉摸的东西了吗?
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窦瑶能清晰感觉到自己打算亲手捧到他面前的一颗真?心是怎么一点一点凉透的。
好在在她打算表明心意前了解了他的真?实想法,起码不至于在他面前连最后的一点尊严都彻底丢了,那也太难看了。
她胡思乱想着踉跄后退,想马上从这里离开。托盘没能拿稳,脱手落地。
“哐当——”一声,瓷盘碎裂。
脸上有泪水划过,狼狈不堪。她不想被他们发现,胡乱抹了一下脸,在一片绝望的死色里跌撞冲行。
沈岑听到了声,警惕行至书房门前,打开了门。一眼望见?了走廊里磕绊着想从地上爬起的窦瑶,眉心皱起。
冯沃霖紧随其后,顺着他的视线跟着往那头瞧。看她泣不成声的样子,猜测她是都听到了。拍了拍沈岑的肩,好言劝道:“你最好是能跟她解释清楚。”
应该是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了吧。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第一时间向他求助?
沈岑看着咬牙艰难起身的窦瑶,眉间皱痕愈深。头都不回地说:“消失。”
“你别又死犟着嘴硬。”冯沃霖又劝了句,“人长嘴不是只为了混口吃食,更多情况下,是便于能更有效的沟通。”
沈岑攥紧了拳,回头看他。不满他的多嘴,一副想将他生吞活剥的可怕表情。
这烂脾气。冯沃霖举手投降:“行行行,我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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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沃霖走了,给沈岑留了个棘手的难题。
他站在窦瑶身后,默然看着她。下意识往她在的方向迈了一步,步子却出奇得沉重。冯沃霖让他解释,可他到底该怎么跟她解释?
说那些是赌气说的话?她会信吗?
不会?信的。
他笃定,她不会?信他的解释。
窦瑶摔在了碎瓷上,掌心擦出了血。
沈岑看着她掌心里的伤口,短暂丧失了思考能力。匆忙奔向她,踢开那些会?伤到她的碎瓷,低头一瞬看见?了她眼中不断涌出的泪。
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在哭吗?
心情很奇怪,像是胸口被什么无形的钝器划了个口子,疼的难受。
他很怕她会因为生气说出要离开他的话。他不想听到那样的话,也绝不会?允许她就这么离开。
这种惧怕的情感很多年前也曾出现过,在把烧的不成样的喵喵埋进土里的时候,他也曾害怕过。
他突然很想抱抱她。想把她抱进怀里,死死抓住她,不想看到她哭泣的脸。
这种感觉很强烈。
于是他遵从本能,屈膝蹲下。把她拉进怀里,抱住。似护珍宝般,用尽全力抱住她,任她怎么挣扎都不愿松开。
这种时候,别人都是怎么做的?他在努力回忆。注意力却怎么都集中不了,满脑子都是她在哭泣的脸。
很想安慰她,也想学着旁人的样子说点什么哄哄她,可出口的话却格外苍白。
“别哭。”
“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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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沈岑是这么对她说的,也是这么为她做的。
那日之后,他彻底收敛了脾气。
归家再晚都会给她亲手做一盘她爱吃的蛋包饭。即便她不吃,他也不再勉强她。
看到外头的小朋友手里有什么,他也会?特意去买一份捎回来带给她。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就算她不要,他也执意要把这些东西全都捧到她面前。
他事后什么都没解释,更没说出任何好听的话去哄着她,只是这么默默地为她做着这些事。似在弥补,又好似还有一些别的用意。
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为她做了这些?窦瑶已经不想再去费心琢磨了。
她选择了逃避,不愿再去细思自己对他的心意,迫切想从他身边逃离。
时间过得好慢,与他相处的每一分钟都让她觉得煎熬。唯一能支撑她继续在他身边待下去的,也就剩了算日子。算着还剩几日才能进行手术。
可她又不能把这样痛苦的情绪表现出来。担心他会?看穿,更担心他会?为了留下她,不愿医她的眼睛。
在重见?光明之前,她把自己变成了没了魄的傀儡,事事顺从,任他摆布。
但她从来不是甘心屈于所谓命运的性子。她伪装得很好,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轻易不会?暴露。
偶尔他也会?问,问她为什么不再对他笑了?
她便会?以术前紧张为借口,含糊着把这个话题一语搪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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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很顺利。
是怎么上的手术台?麻药过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窦瑶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在恢复期的时候,眼睛上蒙着的纱布换了一次又一次。好在恢复得不错,没再起什么波折。
安排拆线那天恰逢初雪,听来看她的吴小棠说,窗户上结了冰花。
她很想看一眼,被吴小棠搀着行至窗前,用手指触摸窗上冰花的纹路。
“紧张吗?”吴小棠问。
窦瑶点了点头,冰凉的指尖收回,说:“紧张。”
“我也紧张。”吴小棠说,“所以啊,我今天起了个大早,特意化了个妆来见你。”
“化妆了?”窦瑶慢半拍反应过来,久违地笑了一下:“是担心我跟你一样是个颜狗?”
“是啊是啊。”吴小棠笑道,“不过‘颜狗’这个词还是我教你的呢,你倒是学得快。”
有开门声。
带着主刀医生进门的冯沃霖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不由发笑:“颜狗?小棠你能不能教点好的?这都教了窦小姐什么啊?”
回头没看到沈岑跟进门,冯沃霖折了回去,扒着门边往外看:“岑哥,你杵外头干嘛呢?进来啊。”
沈岑低着眼划开接听键,手机搁在耳边,冲他摆了摆手:“接个电话。”
沈岑?他也来了?
窦瑶嘴角刚起的一点笑意淡去,情绪一下又跌回了谷底。
许是局外人看得更通透些,吴小棠很快就明白了她这低落情绪的起因,问:“还在生那木头疙瘩的气呢?”
窦瑶没接她这茬,问给自己主刀的曹医生大概还要等多久才能给她把蒙住眼睛的布拆掉。
吴小棠跟冯沃霖对视了一眼,顺势在窦瑶身边坐下,说:“瑶瑶你平时挺聪明一人,这会?儿怎么就想不明白了呢?沈岑他那都是说的气话,他这是跟冯医生闹呢,你怎么还真?往心里去啊?”
“就是。你要真?跟他置气,早晚都得被他给气死。”冯沃霖立马帮腔道。
“我没在生他的气。”窦瑶口不对心道。
“我没在生他的气。”吴小棠比着口型学她说话。
冯沃霖被她逗笑了,弯腰凑到她耳边,与她说悄悄话:“死不承认这一点,这俩还真?挺像。”
吴小棠小幅度往后躲开了些,给他竖了竖大拇指,小声附和:“冯医生高见?。”
冯沃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盯着她看,捏住她的脸,问:“小棠,你今天腮红是不是抹的有点多了?”
“有吗?”吴小棠被迫转过脸看他,眨了眨眼,脸更红了:“还、还行吧。”
窦瑶听到了他们似在打情骂俏的说话声,很识趣地往边上悄悄挪开了些,给他们腾出说话空间。
替她主刀的曹医生在跟她说话,她很认真地听着,不时配合着点点头。
沈岑接完电话折回来,靠在门边盯着明显紧张的窦瑶看了会?儿。转头看向一旁还在跟吴小棠说着悄悄话的冯沃霖。越看越觉得火大。
揉着眉心走过去,一脚踹向冯沃霖撅起的屁股,语气挺冲地说:“滚出去,看着烦。”
冯沃霖及时伸手扶住了床头的柜子才免于摔趴下去。回头看了他一眼,无奈耸肩叹了口气。
吴小棠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看冯沃霖被揍,忍不住发笑。见?冯沃霖看了过来,朝他抬了抬下巴:“都是你给惯的。”
“谁说不是呢?”冯沃霖跟着笑了一下,没否认她的这个说法。顺着沈岑的视线看过去,猜到了点什么,很有眼力地拎住吴小棠的后衣襟把她从窦瑶身边拉开。
“岑哥,说点什么吧。”冯沃霖悄声指了指身板绷得笔直的窦瑶,给他打了个眼色,比着口型提醒道:“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