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时东升跟马场经理打过招呼,庄野刚好就在附近,特地把车开到庄园门口来接他们,乔宛合远远地叫了声小庄哥,兴冲冲跳下车,梅静妍跟在她后面下来,渐渐意识过来事情是哪里不对劲。
庄野领着乔宛合跟梅静妍去马厩挑马。
梅静妍回头,看见时东升没过来,远远地好像在跟谁打电话,不由问:“我哥不来吗?”
庄野笑笑:“你哥的马太金贵了,这里养不起,放在别的马场。”
宁城有钱人多,但富成如时家这样的其实很少,像时东升,有自己的酒庄、名马、游艇,但其实真要说穷奢极欲也算不上,时东升一年到头也就那几件衬衫,有时候还会自己下厨做早餐,显山不露水。身为表妹的梅静妍都不知道他养马,还不是一般的马,之前被送去香港参加奥运赛,拿过小组最好成绩第三,据说祖上的血统都能追溯到英国前一任维多利亚女王时代。
还在梅静妍选马的时候,庄野已经让马场经理把乔宛合的马牵了出来。
是的,乔宛合也有属于自己的小马,叫少只袜子,因为马儿三蹄乌黑,一蹄雪白,乔宛合就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是时东升送的,她因为出国留学的事一直低烧不好,为了让她快点好起来,时东升就送了她一匹小马。
这么说可能会觉得有点不能理解,简而言之:因为乔宛合生病了,时东升就送了她一匹马。
这一刻梅静妍才意识到,从她到时家开始,她见到的所有都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她看着乔宛合的马,这种感觉很微妙。
一个女孩,她既不姓时也不姓梅,跟着情妇母亲寄居在时家。
在梅家她竟然有自己的房间,正对时东升的卧室,虽然时东升不常来这里住,却是标准的子女房格局,身为客人的梅静妍只能寄人篱下,住在一楼的客房。
而且,她还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一匹毛发鲜亮、精神矍铄的名马。
这未免太荒谬了吧。
因为梅静妍刚来,等她们换好衣服,庄野专门叫了一个马术老师带着她练习,让乔宛合自己先去马场跑圈。
时东升挂完电话过来,站到场外的庄野身边。
“你跟她说什么?”时东升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庄野回头笑笑:“我跟小乔妹妹的小秘密,不能告诉你。”
时东升冷哼。
“小乔妹妹好像不太开心,你又骂她了?”
一连被两个人这么说,时东升噎住:“我有经常骂她吗?”
庄野笑笑:“倒也不经常,也就每天骂她二三四句吧。”
时东升冷冷地看着朋友。
庄野不逗他了:“有时候我也搞不懂你,你到底是想让小乔喜欢你还是怕你,你要是想让她喜欢你,就收起你那个后爹的样子,你要是想让她怕你,你做这些又何必呢?”
时东升面无表情道:“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她喜欢我,她更没有必要怕我。”
庄野心想:哥哥,现在嘴硬对你可没有一点好处啊。
“对了,上次你不是带小乔去滨湾新店吗,记不记得钟鼎文,就是钟家养在外面的那个小儿子,看样子对小乔有点意思,一直问我要她微信,你说我给还是不给。”
时东升也想了很久才想起来。
上个月庄野新开一家pub喊他过来玩,离小乔的大学还挺近,他顺路接了小乔去他店里坐了一会儿,结果赶上他一帮狐朋狗友都在。那天乔宛合有点感冒,时东升没让她喝酒,给她点了热牛奶,想来那个姓钟的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注意到她的。
时东升皱眉:“那个姓钟的脑子没问题吧,□□吗?小乔才多大。”
庄野听了直笑:“她多大,你说她多大,都念大学了大哥,大学生谈个恋爱很正常。”
时东升愣了一下。
他潜意识里一直是小乔十三四岁的样子,小孩的脸顶着个半大人的身子。那时候他读完硕士刚回国,每天在家听她因为练琴被周瑾骂得鬼哭狼嚎,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对钢琴有心理阴影,一直以为小孩弹钢琴就该哭的。
后来有段时间他去瑞士看郎朗和一个小女孩同台演出,他还奇怪呢,人家小孩怎么就不哭。
那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记得仿佛是个黄昏,他在书房写毕业论文,乔宛合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站到他背后,一声不吭地,吓他一大跳。
“干什么,不去练琴了?”他不耐烦地问。
她说:“哥哥,我太饿了,我弹不动了。我必须要吃披萨。”
他从初中开始就在国外念书,基本上不怎么回国,他离开的时候乔宛合才三岁多,回来要么去广州的外婆家过年,要么去新西兰的姨妈家过暑假,回宁城的机会反而不多,所以他每次见到乔宛合都要比上一面大一点,一般人都是一岁一岁长的,但是他总觉得乔宛合是三岁三岁长大的,每次见到她的变化都特别大。
比起严厉的周瑾,刚回国的时东升对乔宛合来说完全是个新鲜面孔。
时东升问:“披萨你妈给你吃吗?”
乔宛合猛点头,时东升一看那小孩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撒谎。但他也没说什么,真的给了她点了一家外烩餐厅的披萨。回家后被周瑾知道,竟然破天荒地没骂她。
乔宛合由此得出经验:虽然周瑾不准她吃任何垃圾食品,但只要是时东升点的或者买来的,周瑾从来都不会说什么。在一个被严加管教的少女心里,自然而然会选择亲近一个给她特权的大哥哥。
这些年,她也是真的很会做人家妹妹。
庄野看他鼻子不对鼻子,眼睛不对眼睛的样子,心想,这人啊,注定都有劫数,时家公子呼风唤雨这些年,活该有此一劫。
“你一直看着她,当然不觉得她大。人家钟鼎文心很诚的好吗,追着我好几天要小乔妹妹的微信。”
“诚他妈个屁,”能让时东升爆粗口可见他气得不轻,“还不是看小乔长得漂亮。”
庄野放声大笑:“你也知道小乔漂亮,那能怪人家吗?”
时东升没理他的调侃,淡淡道:“这种小男生我见多了,肤浅幼稚,他今天说喜欢小乔,明天一样会去追求别人。这种人只看得见漂亮的外表,他知道珍惜吗?”
他猝然转过头来,眼中的感慨惊到了庄野,他一直以为时东升对乔宛合无非就是对妹妹的那种爱护,但是似乎事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庄野说:“其实钟鼎文也没你说的那么糟糕,人家要学历有学历,要长相有长相,虽然是私生子,但钟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家产不给他还给谁,跟小乔不挺配……”说到这里时东升冷不丁瞥了他一眼。
庄野一凛,不由收声,过会儿想想又觉得好笑,“怎么,这都不能说了?”
时东升来了一句:“她不一样。”意思是说别拿私生子来比她。
庄野虽然跟他关系好,把兄弟一样,照样不敢得罪他,见他脸色沉郁,便改换了话题,不再提给小乔牵线搭桥的事。
那边梅静妍骑马跑了一圈,自我感觉挺好,她高中的时候修过马术课,参加过盛装舞步赛,连马术教练也夸她骑乘姿势标准,要是平常,这种奉承话梅静妍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可今天,今天她是亲眼见过乔宛合骑马的样子,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跟她这种花架子完全不同,乔宛合的协调性和平衡性非常好。马术对基本功要求很高,真正上等的骑手往往是最了解自己马匹的人,能在动作上和马的运动节奏形成一致,这绝对不是二三十节马术课能成就的事。
骑着马,她跟马术教练打听:“乔小姐经常来这里骑马吗?”
对方牵着马辔,边走边说:“这家马场刚开不久,乔小姐之前倒是常去山郊那边的场子。这里太远了,时先生有事过来才会带乔小姐一起。”
梅静妍不动声色地问:“这样啊,我看时先生对这个乔小姐好像挺上心的。”
马术教练浑然不觉对方在套自己的话,嗯了一声,老老实实讲:“可不是,乔小姐的马术就是在时先生手上教的。”
“什么?”
马术教练不懂她震惊的点,以为她是不信时东升的骑术,便笑着说:“您别不信,时先生的马术等级比我们这些教练都高,他要是去做教练,我们这群人都得饿死。”
在那之后梅静妍再没说过话。
等乔宛合野骑回来,庄野安排了临湖餐厅吃饭,吃饭的时间里梅静妍特别安静,乔宛合也什么话,基本上就是两个男人在聊,聊球赛、投资和地产之类的话题,吃完饭时东升送乔宛合回学校,不跟梅静妍顺路,就让庄野送她回去。
马场的停车场里,乔宛合刚拉开后座的门刚想上去。时东升站在车外,拍了拍车顶:“真当我是司机啊,坐前面来!”乔宛合哦了一声,乖乖去拉副驾驶座的门。
那边梅静妍也上了庄野的悍马,在回城的路上,梅静妍压抑了一天的困惑终于忍不住:“庄野哥,我哥跟小乔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她有点半开玩笑的样子,“我怎么感觉他对小乔可比对我这个亲妹妹好太多了,小乔不会真的是我姨夫在外面生的私生女吧?”
庄野笑了:“是不是私生女我不知道,有一说一,你哥对小乔好的确实有些过分了,我都看不下去,特别是这两年,我们都怀疑她其实不是你姨夫的私生女,她压根就是你哥亲生的。”
梅静妍想笑,但是真的笑不出来:“庄野哥,那你不觉得奇怪吗,小乔她亲妈是我姨夫的小三,我哥怎么可能对小乔这么好啊,不得恨死她吗,怎么感觉我哥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呢。”
可能是圈子的问题,庄野对这种事看得倒是挺开的,他觉得其实时东升也有过纠结和痛苦的阶段,最后他怎么想的庄野不知道,但听他今天这番话,他应该已经从父母的婚姻中解脱,彻底放过自己。
“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我觉得东升这人吧,做生意的,格局跟普通人到底不一样,他没那么小家子气。”
梅静妍忽然眼前一亮,似乎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你是说我哥想让小乔出道,所以才这么照顾她。”
庄野打着哈哈:“这我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