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又在下逐客令了。
架子不小啊。
让她进来就进来,让她走就走,
什么东西。
关键自己刚才竟然还莫名听他话。
更不爽了。
时眉恨恨地扣上文件夹,给他扔桌上时手用了点劲儿,“啪”一声轻响,伴随她转身离开前没好气地甩下一句:
“能有什么事儿!”
那边秦婵听到动静抬起头,正巧看见这一幕,顿时在心里怒赞一句“摔得好”。
“看戏呢?”岑浪冷不丁开口。
秦婵:“……”
“你还有十分钟。”
“十分钟?你有病吧?”
“五分钟。”
“我写好了!”
秦婵快步走过去,递给他填好的表格,坐在他对面。
“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我老公是智谷科技集团的总经理,我父亲跟你父亲认识——”
岑浪不耐地拧起眉,“说重点。”
秦婵也不扭捏,开门见山:
“上个月,我跟一群姐们儿去崇京,搞了场泳衣趴。”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大摞照片和资料,直接放到他面前。
岑浪随手挑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正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泳衣Party。秦婵穿着性感热辣,被三个裸着上身的年轻肌肉男簇拥其中,贴身热舞,碰杯狂欢。
岑浪潦草睨了眼,放下照片,以陈述的口吻完成提问的句式:
“请男模助兴了?”
秦婵翘起二郎腿转着座椅,抬手欣赏着自己的美甲,满不在意:“花钱看男人跳舞而已,不犯法吧?”
岑浪翻阅起她给的其余资料,眼速飞快,头也不抬地问了句:
“别告诉我,你们反被人威胁了。”
秦婵忽然沉默了一瞬。
岑浪没听到回应,抬头瞥向她,见她一副哑巴亏的样子,凉凉地笑了声。
“是那帮孙子不讲规矩!”秦婵被他的笑声激怒,立马坐直身子,气不打一处来,“他们居然敢威胁我,要三千万,否则就把照片和视频发给我老公。”
岑浪兴致缺缺,“这就怂了?”
秦婵讥笑道:“我怂个屁,他敢在外面偷腥一个接一个,我就能把绿帽子给他戴成埃菲尔铁塔,我谁都不怕。”
“那你干什么来了?”
“…那还有三千万呢,我不能纯当这冤大头吧?”
秦婵拎起另一张男模团照,指给岑浪看,说:“他们这种勒索手段一看就是惯犯,偷拍的人绝对就在这帮孙子当中。”
“证据呢?”
“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目的。”秦婵扔下照片,“帮我取证。”
“没兴趣。”岑浪冷笑一声,“你不如报警。”
“不能报警!”秦婵突然激动出声,又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她飘开目光,含糊其辞地解释,“这事儿要抖出去,我还混不混了。”
岑浪撩起眼皮,沉沉地看她一眼,懒淡戏谑的嗓线不近人情:
“不是谁都不怕么?”
空气隐隐僵滞半分钟。
岑浪合上资料,后靠向椅背,视线牢牢锁紧她躲闪的眼神,清黑眸底带有极具剖析力的审视。这种审视并无攻击性,却足以轻易剔除她的所有伪作,令人无处遁形。
“当一个人无法逻辑自洽,那就说明,”他压平尾音,字词有力,
“她在说谎。”
上流社会,默许一套圈内特有的信息链存在,隐秘且透明,以此来满足需求。
而岑浪,有关于他的一切,
不可估量的家族势力、明耀精绝的漂亮皮囊、不拘一格的恶劣脾性以及,智力拔群的自身条件,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注定推他站上这个圈子、这根链条热度中心的高位。
就像他回国的事情没有告知任何人,
包括他的父亲。
可同在豪门圈内的秦婵只需稍加利用这条信息链,也能知道。
就像她知道。
“我知道你在大学里,曾协助国外警方破获一起留学生碎尸案。”她说。
岑浪压着眉,沉默冷视着她。
苦于求路无门,秦婵只能找上岑浪。可她始终对来之前了解过的他的传闻,他的事迹,保持怀疑。
一个富二代做律师,
这本身对于思维惯性里的偏见,就是一种挑战。
怎么都不太靠谱。
但是,当她发现面对岑浪漫不经心的审视,而无法做到自圆其说的时候,当她意识到对方可以三言两语就轻易拆解她刻意隐瞒的真相时,
她唯有说实话:
“人命关天,岑浪,我需要你的帮助。”
还有展露真诚:“拜托了。”
从岑浪办公室出来,时眉便开始着手下午开庭的遗产案。
这案子几乎没有难度。
法庭上,列证规划、交叉询问、串联逻辑一向是时眉的拿手戏。她的辩护初始方向,是从个人品行出发加以行为佐证辅助,让法官及陪审团明白,原、被告双方对待赡养老人所作出行为之上的态度差异。
诚然,民事诉讼中并不存在绝对单纯的善与恶,法律也不会以双方当事人的私德高下来决定裁决走向。更通俗来讲,民事诉讼仅仅代表,双方当事人在某种利益上发生纠葛。
而法律,始终需要依靠强有力的证据,在两方利益间做出正义的横平。
因此,时眉又进行分步举证。
传唤街坊领居、医护人员等一番证人发声证词,步步咬死,不留余地。然后在最后关头甩出一段罔顾人伦的视频物证。
一招打成定局。
法官当庭宣判取消被告人徐嘉志遗产继承权,遵从真实遗嘱,由徐嘉合母亲及徐嘉合夫妇进行遗产分割,共同继承死者名下一切合法财产。
且因证据确凿,本次开庭为一审终审,不得上诉。
这对徐嘉合来说算是意外之喜。
时眉倒不觉得意外。
一切都如她所掌控的轨迹发展,很顺利。
只不过。
时眉举起手中皱巴巴的画纸,陷入沉思。
下午闭庭后,在徐嘉合去签署案件最后相关确认书时,时眉跟作为现场第一目击证人出庭的夏婕,有过短暂的几分钟交流。
夏婕依然是初见时的那副扮相,黑长裙,黑长袜,一条红丝巾。
说是交流,其实也不过是互相握了个手。
但偏偏就是握手时,时眉敏锐发现夏婕的右手拇指,缺失了一截指节,还有……
时眉皱着眉,紧盯着画纸观量。
这是一张最简朴的素描画。
黑色铅线勾勒扭曲线条,不难看出小男孩徐奇的笔触十分稚嫩,很多地方出现断连又重新续上。通过时眉这几天的反复研究,她凭感觉猜测这画的大概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整张画纸上唯一出现的彩色,
是红色。
红色…
红色?
红丝巾?!
——还有就是。
时眉一秒回想起与夏婕握手之后,她不经意整理红丝巾的动作,暴露出脖颈的洁白肌肤,也暴露出深藏在红色丝巾之下的,
伤疤。很狰狞。
从猛然顿悟的情绪中反应过来,时眉再次看向眼前的画。假设,画中带有红丝巾的女人代表夏婕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画中的另一个男人,
会是徐嘉合么?
他这个姿势看上去,像在…双手合十地跪拜?求饶?
为什么求饶?
他做了什么错事?
出轨?
不对。
依照时眉这些年经手过不计其数的离婚官司来看,比起大部分只会低卑忏悔、惺惺作态的男方,被出轨的女人,往往更容易情绪外露。
歇斯底里的愤怒,悲悔万分的哀怨,拿捏把柄的强硬,又或者是当断则断的潇洒,无论是哪一种都好,至少是有情绪的。
但夏婕没有。
前后两次见面她表现得无比沉静。
不,与其说沉静,不如说“死寂”更为贴切一些。
时眉又一次联想到夏婕脖子上的伤疤。
不是出轨的话,或许,
是…家暴么?
“嗡嗡嗡……”
手机在这时突然传来震动。
时眉被突如其来的响动打断思路,拿过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是喻卓。
“老大,哪儿呢?”
“家。”
“那个什么,浪哥喝醉了喊我去开车,我这边还有点儿事一时走不开,你能去一趟么?”
???
时眉难以置信地拿下手机,看了眼亮起的屏幕,又抬头看了眼挂表时间,强忍住想骂人的冲动,说: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凌晨两点我去接他?!”
“他不是富二代吗?家里连个司机都不给安排上?再说没有司机还没有代驾吗,你给他叫个代驾不完了。”
“我叫了,我都叫六七个了,关键他那车太豪没师傅敢接啊。”
大概喻卓本身也就是随口一问,猜到时眉绝对不会去,很快松口,“行那没事儿了老大,我再找别人,你歇吧。”
时眉挂断电话,内心觉得喻卓越来越夸张了,这哪是崇拜,这不纯纯一脑残粉吗?
有空必须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正想着,喻卓紧接着又给她发了条微信。
喻金毛:
【主要是我听说浪哥认识那个心理医生回国了】
【你那画儿不还没着落呢吗】
【他喝了酒好说话】
???
这狗东西怎么不早说啊?
时眉迅速起身抓起外套,边开门往外跑,边恶狠狠地给喻卓发了条语音:
“发岑浪电话和位置给我,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