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路天高云淡黄土飞扬到湖光山色景致宜人,日夜兼程数日,再看肃京巍峨已在眼前,道上行人走马无不有绫罗绸缎,男子俊美儒雅、女子温婉柔和,让离别故土多年的将士们都迷了眼。
顾钦一行刚进京城,就见不少百姓夹道相迎,个个脸上都充斥着喜悦的色彩和好奇的目光,人们看得最多的还是走前首列的顾钦,看向她的目光满是钦佩羡慕。
突然,顾钦感觉到一道视线似乎格外灼热,她低头一看,对上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脸上生着一片雀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仰慕之色。
她觉得有趣,对着小姑娘笑了笑才重新抬头向前走去。
军队先行,顾家人拖家带口肯定会晚到两天,顾钦还要带几位主要的将领入宫述职,再将军队交给兵部清点入籍。
天子正在金銮殿等候,事不宜迟,顾钦带着几人骑快马赶往皇宫。
皇宫自有专人接应,与顾钦同去的几个主将一时被皇宫的辉煌富丽吸引,忍不住四处打量,顾钦被前来接应的内监拉着说话,一时没顾上看。
“汤浴已备好,几位将军随我来。”
顾钦知道这是面圣前必备的程序,他们几个一路风尘仆仆,是需要清洗一下,而且这道清洗的工序也是检查身上有无伤人的器械。
其余几位将军是由内监服侍,唯有顾钦身边是宫女,她虽知这陛下已有照顾的意思,但还是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旁人看着,只自如脱下衣物交由她们检查过后就让人出去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神色郑重地走进金銮殿。
大燕皇帝整日翘首以盼只待今日,特地带着文武百官一同相迎,顾钦率先越入门中,看见左右两侧纷纷投来的目光还有些诧异。
她以为今日就只有她们几个来着。
一时入眼的人无数,红与青色的官服交织,顾钦有些眼花缭乱,便收回视线不再看了。
直走到大殿中央,顾钦才撩开下摆跪地拜伏:“臣顾钦拜见陛下。”
从顾钦进门一开始,李长安就在打量这位女将军,连月来他听了不少传闻,说得最多的便是她在战场上如何骁勇善战,简直不像个女人。
今日一见,李长安才知对方年纪竟如此轻。
“顾将军快快请起。”李长安笑得一团和睦,“这一路来诸君车马劳顿辛苦了。”
想不到大燕天子这样慈眉善目,顾钦起身并不直视天颜,可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在吸引着她,就在右手边的方向。
然而此刻她不宜去看,只与同来的几位将军简略汇报了战后成果。
“我等在顾将军的带领下还缴获了北狄一批马,想来若能和中原马配种,应能有所改良。”
李长安笑着点了点头,一应的封赏早在圣旨中写明,此刻也只让内监说着过了遍明面。
过后,李长安又问顾钦:“顾将军女子带兵,巾帼不让须眉,朕问你,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此话一出,无数双眼睛都落在霍直身上,霍直是军中长史,是肃京难得与文官交往融洽之人,早在陇西捷报到达肃京之前,霍直便到处宣扬顾启之女会嫁给他家三子,两家连婚事都商议好了,等顾钦回来就完婚。
而今顾钦一身功勋在身,娶这样一个儿媳妇进门,那是多么光耀门楣的事,不少人暗暗艳羡,到底是霍老头手快,这块肥肉怎么就让他抢去了。
“什么都可以吗?”顾钦问。
李长安笑道:“自然。”
顾钦拜道:“求陛下予臣职权,顾钦愿为陛下分忧。”
这话一出,李长安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可周遭的人却像炸开了锅似的。
“她竟想要职权?”
“一个女人要什么职权?也不想着赶紧嫁了人了事,成什么样子。”
“呵,这是打了场胜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样一来,那她跟霍家的婚事怎么办?”
最后一声声音虽小,却一个字不落地传进顾钦耳中,她疑惑地蹙眉,成婚的事,连她都是云里雾里听顾擢说了一嘴,京城的这些人是如何得知的?
她心下惴惴,不再迟疑当即决定断了这桩婚事,道:“陛下明鉴,家母曾自作主张替臣说下一门亲事,然臣与此人相看两相厌,若强行撮合终成怨侣,望陛下替臣做主罢免婚约一事,允臣在朝司职。”
她虽不知这个什么霍家三郎品行如何,可就凭此人是乔氏给她定的亲,她就断不会要。
这女人从未盼着自己女儿好过,退一步讲,就算这霍家三郎当真品行绝佳,她也不会同意。
儿女之事,她才是要第一个点头的,她喜欢的人,是那种......
顾钦正琢磨着要用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只觉得自己脑中空空一片,好像也没个标准。
直到她不经意抬头,对上一双清润如玉的眼睛,眼睛的主人面如雪玉、谪仙之姿,无甚情绪在她身上淡淡过了一眼。
就这一瞬的对视,顾钦却觉得自己心头麻乱,恍惚有阵清风拂过,竟入神似的盯着那人又看了几息。
待再度听见李长安说话,她再惊觉回神,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
“你已有婚约了?”李长安意外,“你与何人定下婚约?”
“霍家三郎。”顾钦道,“这桩婚约臣全不知情,断不会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拒绝了两次,一旁的霍直早就脸色铁青,当即破口大骂:“一个军营出来的女子,是以为我们霍家有多稀得要你吗?”
“霍大人僭越了。”
李长安身侧,那把木制轮椅中,安稳静坐的苏玉澈倏然开口,声音泠泠如月。
“顾将军有护国之功,且是忠烈之后,早在陇西便已受封卫将军,霍大人越级辱骂朝廷功臣,兼又殿前失仪,可知该当何罪?”
他竟为她说话。
顾钦微讶,心跳又快了几分,一时只觉得身心舒畅,连手指尖都不觉握拢,哪里还在乎这些外人是如何议论她的?
有苏玉澈出声镇压,大臣们声音果然少了一半,李长安十分欣慰,看来还是苏卿有先见之明。
去年苏玉澈提议更改选拔人才的方式,不再过分注重孝廉德行,而是分科考试综合选拔,政令一颁布下去便让许多寒门士子拍手叫好,今年在世家裹挟下好不容易选拔上来几位寒门的后生,都很得李长安喜爱。
这些人先前并不表态,此刻见到苏相的态度,方才开口纷纷附和。
“论功行赏本就是天经地义,有何不妥?”
“我大燕泱泱大国,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女子吗?”
“真不知霍大人在说什么疯话,谁都看出来他是高攀不起,恼羞成怒了。”
听着这些,霍直脸色愈发铁青,沉声道:“顾钦,昔年你非我儿不嫁,今日竟敢退婚,你可要想好了,你这一退,这辈子都别想入我霍家的门!”
顾钦回头微笑:“那就说好了,霍大人千万别反悔,家母顽固不化,她那边就靠您周旋了。”
说完她极快地向李长安一礼,“多谢陛下成全。”
一来一去,再无人敢站出来反对顾钦为官了,眼看此事就要定论,突然礼部侍郎重德站出,重重哼了一声。
“陛下!顾钦女子之身,岂能与我等男儿站在一起?若传扬出去让天下女子都来效仿,那我大燕岂不是要大乱?”
“如何会打乱?”顾钦反问。
重德冷哼一声,“若女子都学你入行伍,谁来织布?谁来生子?惹得我大燕人丁凋零,这罪名你担当得起?”
顾钦分毫不让,“这么说,大人是觉得女子至关重要,甚至比男人还重要了?”
“你不要混淆视听!老夫只是说女子不可祸乱朝堂!可没说别的。”
“重大人。”李长安沉声道,“朕心中早有决断,此事不必再议了。”
重德十分激动,见他说了三两句不见效,当即道:“陛下若是执意破坏祖宗规矩!老臣就在这大殿中撞死!还望陛下能收回成命!”
他这样一说,朝中几个老臣也纷纷站了出来表示要以死明志,看得李长安不禁对苏玉澈又佩服了几分。
不愧是苏卿,他连这些老家伙会出来以死相逼都算到了。
这些人身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势力,李长安眯着眼睛不说话,只交给苏玉澈来处理。
只听他冷声:“陛下既决意行新政,前途必是坎坷艰难,几位大人既然誓要做陛下的绊脚石,那便随你们了。”
说完就抬手让拉人的几个内监退下,这是由着他们去死的意思了。
文臣个个面上都不大好看,可看眼下陛下态度坚决,他们也不好当真撕破脸面。
说到底最后这一切还不都是看那位的意思?他们又何必如此上赶着?
一场动荡之后,朝堂又归于平静,圣旨照宣不误,顾钦任卫将军,掌管皇城守卫,入主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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