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翌日顾钦起了个大早出门,天色还未亮,甚至李家两姐妹都还在酣睡,她便已出了将军府。
顾钦不必上朝,她素来是不用起得这般早的,此刻纵是骑在马上也有些神情怏怏,用力伸了伸懒腰。
苏府门前,苏玉澈刚坐上马车,他素来清傲,这双腿却成了他的拖累,让他不得不处处受人照料。
老管家不放心地叮嘱:“公子小心些,苏丁,拿垫子围好,别让公子坐不稳当。”
他是跟在苏玉澈身边的老人了,即便知道苏丁是他一手调教出的,但还是忍不住念叨几句。
“走罢。”苏玉澈清声吩咐。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道清晰的马蹄声,不紧不慢地踏入巷中来,苏玉澈神色微变,老管家却翘首望去,十分好奇。
还从未有人在这个时候拜访过苏府呢。
马蹄声逐渐逼近,老管家看到一匹乌雅驹上坐着名神采奕奕的女子,挺直了腰背,英锐的眸子朝这边望来,气势迫人。
这不是那位女将军吗?
老管家不懂朝政之事,只知道这是位军衔不小的将军,连忙行礼。
“老人家客气了。”顾钦并未下马,弯身将老管家扶起,转而才看向已然准备妥当的马车,道了声,“看来原是不打算等我的。”
苏玉澈坐在车里没有应声,不禁阖目,她要跟就让她跟着罢。
苏丁驱动马车,顾钦骑马行在旁侧,车窗紧闭,看不见里面的情状,顾钦却莫名心情很好。
于感情此道上,顾钦虽谈不上经验颇多,但她素来主动。几次接触下来,她愈发觉得苏玉澈这个人,真像是一只傲然的猫。
不喜欢人靠近他,又总是独来独往,连跟在身边伺候的苏丁都是个哑巴,性子似乎也不大好相与。
可只有摸过猫肚子的人才知道,那种感觉究竟有多令人神往。
不知不觉就到了宫门口,顾钦有些遗憾,时间过得有些快了。
她并不打算下马,反正他也不会给她扶,只是看着人被苏丁一点点掺着,坐到属于他的那把轮椅上。
苏玉澈的腿似乎并不是完全失去知觉,相反是可以短暂地支撑一下的。
倘若是这样,那就还有痊愈的希望。
她看着人坐好了,便直接让苏丁推着他往宫门走,好似她全然不存在似的。
顾钦全然不在意他的冷淡,只是默默注视着他进去。
没走出五六步的距离,那人又忍不住了,回过身道了句:“多谢将军。”
顾钦眼中染上些笑意,没再说什么,折身去往皇城司。
周敬正在皇城司等候顾钦大驾,看到人来眼神一亮:“将军!夫人他们已经过了城门了!咱们这就过去接人?”
顾钦眸中多了丝玩味,“马德全跟你说我也要去?”
“......”周敬期待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将军不去?
一看他这表情,顾钦就知道果真如此,抿了下唇,道:“我不去,犯不着我亲自去接,由你安顿便是了,一切听我府里那位管家安排。”
周敬颓然下来,他可是从马德全那里听说过这顾氏一家是个什么脾性,唉,要是大将军还在该多好啊,没一个省心的。
“那...我自己去?”周敬不抱什么希望地又问了一遍。
顾钦摆摆手,“去罢。”
周敬一脸委屈地走了。
皇城司白日的班很清闲,顾钦回到自己殿内便将双脚搭在书案上假寐,今日起得太早,她都没睡好觉,一边寻思狼人的事。
如果以重金利诱,难说不会有人主动愿意当实验品,幕后黑手做这种骇人听闻的事,难道是想与苏玉澈背后那股相争?
昨夜的情状她看在眼里,跟随苏玉澈左右的那几个黑衣人身手不差,可在狼人面前还是不堪一击,眼下已经出现三只了,这种东西若是被大规模造出,一旦失控岂非城中百姓人人都要遭殃?
若再传染什么疾病......稍想便知绝对会是一场浩劫。
顾钦坐不住了,必须尽快侦破此案,虽说查案是刑部的事,但刑部那些人的身手连黑衣人的十之一二都不及,真要是碰上了岂不是任人宰割?
难怪李长安严令查封此事不叫人传播,这种问题本来就是极度容易引起恐慌的。
若能协助侦破此案,她的脚跟便会站得愈发稳固,到时候绝不会再有人质疑她了。她初入京城,尚未来得及培植自己的势力,探听消息只能走苏玉澈的路子,也只能同苏玉澈合作。
看来今后少不了要与他多相处了。
想到此处,顾钦沉重的心情松快许多。
不知是不是皇城司多粗人的缘故,厨子做的饭非常难吃,倒不是餐食有多简陋,原料都是很好的原料,但是厨子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
就连顾钦这种在吃食上不怎么挑的人都有些嫌弃。
她草草扒拉几口对付了午饭,便骑马出了皇城司。
顾钦此时的坐骑还是原身的父亲留给她的,这些日子她发现自己与原身的记忆融合得愈发融洽得当,想起顾启将军时心头甚至会漫上不由自主的心酸。
不得不承认,顾将军生前的确对这个女儿很好,非但没有因为她是女儿便嫌弃,还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只可惜陇西战事不断,原身没有太多时间和父亲待在一起,多数只能被她刻薄的母亲管教,将她养成了那副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性子。
顾钦看着身下的这匹乌雅驹,毛色乌黑发亮,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马的脑袋。
“给你起个名字罢。”顾钦自顾地说着话,一边琢磨,“叫什么好呢?小黑行不行?”
都说马儿最通人性,听了这话重重嗤了口气,连表情都在表露不满。
“啧。”顾钦于是又冥思苦想。
苏玉澈出宫时,就见苏丁对着他比划起手势来,他掀开车帘往外一看,才看到顾钦立在不远处,嘀嘀咕咕不知在和她的那匹马说什么话。
肃京今日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晌午的日头最烈了,哪家女子出门不会小心翼翼给自己蒙上一片纱罩遮阳?
可是顾钦没有,她束着最简单的发型,穿着干练精神,勾起嘴角时的笑容总带着那么一丝痞气。
......
直到苏丁拉了拉他,苏玉澈才骤然回神,不知不觉竟盯着顾钦看了许久。
苏丁比划着:“要告诉她一声吗?”
马车里静悄悄的,只有苏玉澈一个人的声音。
他难得地皱了下眉,道:“不必。”
苏丁心说公子果然又生气了,小心翼翼驾着马车,随后又听苏玉澈补充道:“她又不是不认得。”
驶出宫门后,顾钦自然而然便看到了,她对苏府马车的外观造型比自己将军府的还要熟悉,自如地骑马上前,十分熟稔地同车里那位攀谈起来。
“昨夜的事,陛下可知道了?”
马车内默然一瞬,还是传来他清悦好听的嗓音:“知道了,陛下甚为忧心。”
“此案我与你一同协查如何?”顾钦道。
苏玉澈轻叹了口气,“陛下正有此意,狼人背后说不定牵连甚广,陛下身边能用之人不多。”
他语气平平,双目深处却暗起波澜,陛下既然要将此事也交给顾钦来做,那就说明他已然在策划对顾钦出手了。
而于此风波中已经窥见天子心思的他,究竟该不该将真相告知顾钦呢?
天下女子皆愿服侍君王左右罢?那顾钦也愿意吗?
微微风动,车窗上的绸帘被掀起一角,骑在马上的女子容色英气又足够敏锐,她猛然回过眼来,视线交接的那瞬苏玉澈下意识别开眼去,形容多了一丝慌乱。
绸帘放下,将车内那人再度遮得严严实实,仿佛方才不曾偷看过她。
这是怎么了?顾钦心中疑惑。
等一路把人护送到苏府,顾钦十分自然地跟着人往门里进。
苏玉澈瞥了一眼,欲言又止。
“去给将军沏壶茶。”苏玉澈吩咐老管家道。
“不用,不用,我不喝茶。”顾钦摆了摆手,“我来看看昨晚那只醒了没有,能不能从他身上套出什么线索来。”
苏玉澈道:“今日将军应该不会这样得闲才是。”
“你连这个都知道?”顾钦眸中起了片兴味,“看来你的手下也调查过我,既然如此,也应当知道我与他们关系并不亲近,苏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查我的?”
......苏玉澈沉默地看了顾钦一会儿,他从未见过哪个人如此有兴致地问他都查到自己些什么,浅声道:“我另掌墨阁,如将军所料是收集各方情报的组织。”
顾钦一愣,没想到苏玉澈会突然对她交底。
转瞬又了然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苏玉澈颔首默认,“墨阁很少杀人,被将军撞见的那次是为数不多的一件。”
王家赘婿惨死燕飞春,王家嫌丢人,从头到尾连个面都没露,已然在准备给二女儿张罗新的婚事了。
而那赘婿的家人也怕得罪王家,一直赔礼道歉,更不敢大办丧事。
如此一来,顾钦便有些好奇,“那晚杀的人似乎无关紧要,都未在肃京激起什么风波。”
“他是十分关键的一环,节点断了,便能为我们创造不少先机。”苏玉澈一边回答,一边又拿他那双透彻的眸子注视着顾钦,“将军可知,你近日频频至苏府的行径,在旁人看来便已是站了队的?你太过招摇,麻烦便会接踵而至。”
苏玉澈话音刚落,就有两个黑衣人悄然从院墙那面跃入,双双对着苏玉澈一礼,还无意中瞥了眼他身侧的顾钦。
“主人,刚得的消息,朝中多名元老重臣不满顾氏以女子之躯出入朝堂,联名奏请陛下收回成命,人已经在崇明殿了。”
顾钦尚不及说什么,就听耳边他清声道:“告知陛下,我马上过去,要他千万不要松口,此类人不足为惧。”
随着他一字一句的话语,顾钦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收紧,心口微微一动,又泛起初次见到苏玉澈时的那股绵密感来。
她道:“不如咱们来和他们打个赌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顾钦:我这个人啊,就是好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