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被顾槿宴的话噎到,愣了好久,直到顾槿宴乘船离开杏花亭,杏花林里的李牧言现身,他才慌忙向李牧言见礼。
李牧言漫不经心的踱步出杏花林,看向空寂亭上的他喃喃自语:“蠢货,姜皎月都说本王为最不可信任之人,她怎么还可能信任本王?”
少年扑通跪了下去,慌乱道:“王爷,小的错了,怎么挽救才好?”
李牧言沉吟片刻,环顾四周,眼神一点一点清明狡黠起来:“信任是建立在共患难的基础,没有患难,哪来的信任呢?可懂了?”
少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肯定道:“小的懂了!”
……
坚定李牧言为不可信之人后,顾槿宴便作好了独自对抗李彦辰的打算。
为了母亲和年幼的弟弟,说什么她也要护住顾家人的生命,至于把她当棋子的太后姑母,将心比心,她不把自己当亲人看待,她也没有再尊重她的必要。
从今往后,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和家里人一起逃离皇宫重新生活。
这第一步,便是得给母亲和弟弟做思想工作。
即便不是因为姜皎月的话,留在皇城也确实危险,她虽不能像男儿一样进入朝堂,但太后多少和她讲过一点朝堂局势,如今朝中兵分两路,除却自家的“顾党”,便拥护李彦辰的“清流党”,两党相争,势必要分胜负,倘若“顾党”真的败了,无辜的母亲和弟弟都要暴尸街头。
离开皇城越早越好。
谁成想面见太后,请求见上母亲和幼弟,便是困难重重。
清晨顾槿宴备了个西山进贡的玉燕燕盏,晌午才候到太后打开宫门。
见到太后,太后为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几日,皇上可有召见你?”
“不曾,臣妾其实来见姑母,其实是有个礼物想送给姑母。”顾槿宴向身旁的霏儿递了个眼色。
霏儿飞快的禀道:“启禀太后,娘娘得了一盏西山玉燕燕窝,听说最是滋补,特来献给太后品尝。”
太后微微一笑:“又不是逢年过节,还送礼,宴儿有心了。”
不知道是太后不懂还是装不懂,并没有再继续说话。
顾槿宴只好道出接下来自己的目的,为了说得委婉,她只好找点小借口:“姑母,其实臣妾有点想念母亲做的酥饼了,也不知阿弟有没有认真念书,宫里的饭菜也非常可口,但到底没人能做出母亲的味道。”
太后听了顾槿宴的话,又是微微一笑。
“可宴儿是不是忘了宫里的礼节?非端午中秋,入宫不满一月的妃嫔,是不能召见家人的。”
太后搬出了宫规,叫顾槿宴无从反驳。
咬了咬后槽牙,顾槿宴点头也作微微一笑:“姑母说得是,是臣妾失礼了。”
出得紫仪宫,让霏儿远远跟着,顾槿宴想要一个人走走。
她以为太后会看在亲人的情谊上,答应她见母亲的请求,却不想太后眼里只有宫规。
失落让她心情郁闷,更让她感觉,想要让母亲和幼弟远离皇城的艰难。
太后玩弄政权,保不准用母亲和幼弟为人质,挟持身居丞相之位的父亲为她办事。
她还不能冒然行动,暴露了心思,叫最终的目标沦为幻影。
一切,不仅需要从长计议,还需要一批可靠的帮手。
假如姜皎月也有心离开皇城,她们将会成为最好的盟友,可只有姜皎月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大祁的皇宫不同于别国的皇宫,大部分的建筑都采用的青灰岩,建造的又高又气派,行走在其中,有些容易迷失方向。
顾槿宴走了一会,也没留意自己走到了何方宫宇。
只看见,四周是高耸入云的灰色楼台,楼台之间,廊桥衔接,时不时穿梭着一些服侍齐整,低头快步行走的宫人,八人或九人一队。
也就是在目送这些宫人离去时,那人修长高挑的身姿,又从廊桥一侧显现。
他踱着悠然的步子,手里打了一把题字折扇,隔得远了,有点看不清,身后还跟着一个半大少年。
像是有什么巧合的感应,他从桥上看了下来,与桥下的她四目相对,她微微皱起眉头,快步穿到廊桥下,避开他的视线。
“娘娘,这么着急是要去何处?”
明明是分外好听的清郎之声,可传到顾槿宴耳里,却带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反感。
站在廊桥下的她,拉住跟上来的霏儿,一起登上了桥底的一座石梯,先到这处,躲躲这阴魂。
可刚钻入石梯,顶上便又飘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阿德,再过三日便是太妃的生辰了,东西可都备好了?”
“备好了,椒盐饼,桂花酒,都是太妃最爱的,王爷只管领了这些去皇陵孝敬太妃。”
“还有一件。”
“是……是先皇御赐的经书么?”
“是,本王已经抄写了一卷搁在房中,你也记得收拾了。”
这是一座旋转石梯,从下往上走,衔接的便是联通四处的廊桥。
顾槿宴本来是想从石阶上跑下,拉着霏儿避开李牧言的。
可更巧合的是,李彦辰竟然也散步到此处,透过石阶镂空墙壁里的图案,顾槿宴不仅能听见李彦辰的声音,还能看见他和姜皎月二人愈发靠近石梯的身影。
他们十指相扣,温情脉脉……
一想到要与李彦辰虚与委蛇,演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头疼的顾槿宴情愿遇见李牧言。
李牧言沿着石阶走了下来。
四目相对,顾槿宴坦然极了:“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看见顾槿宴,李牧言顿了一下,听见顾槿宴这么说,他又迟疑了片刻,不过从石梯上走下的他毫不犹豫。
在距离顾槿宴仅仅剩下一级台阶时,顾槿宴一跃而上,抱住了李牧言。
跟在里牧言身后少年阿德愣住,而原本跟随着顾槿宴的侍女又忽然霏儿不知所踪。
携手姜皎月的李彦辰,也步入了廊桥下的石梯入口。
这是一处修建成旋转式的石梯,顾槿宴和李牧言处在石梯中段,李彦辰和姜皎月需走一段路,绕四分之三的弧度,才能抬眼看见顾槿宴和李牧言。
李牧言听见了李彦辰和姜皎月的谈话声推了推还死死抱着自己的顾槿宴,好意提醒到:“娘娘,皇上倘若看见您这样抱着本王,实在是不太守礼。”
“你也不想被皇上看见吧,那就别推本宫!”顾槿宴抱得更死了。
李牧言汗言:“娘娘,您不会误以为抱着本王就能隐身吧?”
“?”顾槿宴愣了一下,不是吗?
她花容失色的看着李牧言,一把松开抱紧李牧野的双臂。
这一惊吓,让她重心后移,整个身体向后大倾斜,眼见顾槿宴衣袖就要跌入拾级而上的李彦辰视线,李牧言及时出手拉住顾槿宴手腕,把人重心稳住,并以疾风之态凑到顾槿宴耳畔低语道:“娘娘,这才是隐身的秘诀。”
猜想失误的顾槿宴双颊浮上桃粉,尴尬的她,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现下真想找个柜子,把自己锁起来。
帖耳说话和死死抱紧可是两个概念啊!
看来以后还是得仔细观察……
两人保持贴耳姿势,果然又一次隐身,只是亲眼目睹,李彦辰牵着姜皎月之手,说着着缠绵悱恻情话的顾槿宴还是觉得别扭。
毕竟入宫头一日,父亲还告诉她,太后姑母说了,皇上非常中意她,决定以妃位迎娶她,越过妃嫔需要逐级晋升的宫规。
现在来看真是荒诞可笑,他们为了哄骗她入宫当棋子,撒了好大一个谎言。
说不出心中的滋味,可看着擦肩而过的李彦辰和姜皎月那样的和谐,顾槿宴咬紧了牙关。
她嫁入皇宫,就是为了看他们秀恩爱?
为什么不喜欢她,还要假意装作喜欢她的模样娶了她,又冷落她在一旁,当她顾槿宴是不会反抗的花瓶么?
顾槿宴眼底逐渐沁出一个冷笑。
她是不会让李彦辰和欺骗她的人平安无事的,她会就此开启蛰伏之路,直到某一日,惊艳所有人,给自己一个爽快的结局。
顾槿宴畅想了好一阵,极大的愉悦在她心中爆开,让她嫣然红唇没能忍住的偷偷上翘。
她就像一朵绽放开来,带着倒刺的艳花,初见是那般美丽动人,可一旦有人想折之,手指必然会被倒刺扎得鲜血淋漓。
被她拽着衣襟,又紧靠着胸膛好半天的李牧言,还是十分的温柔有礼,瓷玉般清贵的面上浮起一个浅笑,温和的提醒顾槿宴:“娘娘,皇上他们已经走的很远了。”
“是吗?”顾槿宴也发现自己出神了良久,为了缓解尴尬,她装作才发现的样子,慢慢松开揉皱李牧言衣襟的手,若无其事的微笑,随后离开男人的怀抱,恢复她一贯端庄优雅的站姿,“从容”观察李牧言的反应。
倘若不是鬓边的一只步摇有些歪了,根本看不出她方才的经历。
“佩服。”李牧言向顾槿宴露出钦佩之色,同时打开手里的折扇对着面颊扇了几扇。
扇完后,李牧言又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小银镜。
“是反话吗?”顾槿宴瞥见李牧言拿出的镜子,心下痒痒,也想照照,她没有随身携带镜子的习惯,因为她素来端稳,不会做出格举动,妆容一般情况也不会花。
只今天是个特例!
“褒义,娘娘这般对端庄的修炼,可不是一般世家小姐能达到的高度。”对镜把赏,仪容无误的李牧言收起镜子。
顾槿宴盯着收起的小镜子,眸色暗了暗,接道:“十七年,每一刻身边都有人提醒你要端庄大方,你也能修炼成功。”
“娘娘可真会说笑,本王也该走了,告辞。”
李牧言作势要离开,顾槿宴却拦住了他:“本宫……本宫仪容没乱吧?”
李牧言目光短暂一扫顾槿宴额头,眸中似划过一道柔和小波纹,他正色回复顾槿宴:“没乱。”
顾槿宴是在回宫后,才发现额头掉落的一大块脂粉,好像是因为死死抱住李牧言时蹭掉的倘若把这个当作半面妆,额头故意留白的话,那么这个妆也不能算花了,可惜顾槿宴今天化的是全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