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茂盛的绿叶在日头下泛着油亮的光,微风拂过,翻腾犹如绿浪,簌簌轻响伴随着扰人的蝉鸣,此刻哪怕是心平性柔的圣人,也难免会被着热气烘烤出躁意。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压过青石板道,慢慢腾腾停在了南鸣书院门口。
南鸣书院乃是整个鸾州最着名的书院,前任宰相洛兴尧便是出自南鸣书院,之后又为朝廷培养了三位状元,进士几十余名,这些人如今都在朝廷担任要职。甚至有人拿南鸣书院和京城的三大书院做比较,说南鸣若是设在了京城,还有挽书、清古、智敛三大学院什么事。
南鸣建在风岳山半山腰上,沿路至少有十里地的山路是无人出没的地段,可以说是“与世隔绝”,平日里来这里的,都是书院里的人,平民百姓,无人踏足于此。
马车在规整的青砖上落在一片阴影,赶马的小厮急忙走到马车后面,拿下木梯,放在了车沿,然后恭敬地站在了马车边沿,静候马车里的贵人下马。
青蓝色车帘被人掀开一角,一位身穿褐色云纹直缀的青年男子率先下了马车,他拿袖子擦了一下自己额前的秘汗,然后才抬手,候在一边等着车上的人下马。
白玉般的手掀开了车帘,先是珠玉发冠映入眼帘,随后半垂的乌睫,白皙稚嫩的侧脸落入了骄阳之下,白袍裹身,发髻上两根洁白的发带随着热风拍打着少年的后颈。明明年纪不大,可是那轻抿的嘴角,还有幽暗的眸子,让这少年身上透着一股深沉疏离的气息,全然不像一个十多岁的人。
他站在马车边缘,那双好看却又装着心事的眸子看向眼前气势恢宏的南鸣书院牌匾。
悠远的目光似乎透过牌匾看其他东西。
“南鸣书院”这几个字,是他父皇亲赐的,气势恢宏,庄严逼人。
“殿……公、公子?”
立在马车边缘的青年男子忍不住开口。太阳刺眼,如此炎热的天气,在外头待片刻都是要命的,更何况他的殿下本就身子矜贵,路途奔波已经让人心力憔悴,这几日已经是比之前瘦了一圈了,他再不出声提醒,他家殿下晒晕了可怎么办?
闻声,贺霖佑收回目光,白皙的肌肤在烈日下近乎透明,垂落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神色,他拉着衣袍一角,缓步而下。
此刻,看门的书童已经走到了马车面前,谦和有礼地询问道:“请问可是贺霖佑贺公子?”
“是。”
清冷的音调低低有质,有几分好听。
“山长已经等候多时了,请二位随我来。”
小书童说完以后就率先走在了前面,贺霖佑和蒋文杰紧随其后。
内里的庭院小屋更是数不胜数,被用来给学子们静习塑艺。
一行人走着,小书童一边给贺霖佑介绍沿途的屋设。
棋舍、舞舍、乐舍他们都一一经过,之后,朗朗读书声悠扬传来。
书童介绍:“前面是学堂院了。”
贺霖佑他们只是选了一条捷径小道,夏日炎热,讲堂两面并没有设墙,而是用卷竹帘虚挡,此刻正值中午,并未有斜阳,所以帘子高高卷起,清风荡起帘子上的束带,飘飘荡荡。
半人高的沿台正好让室内的景致一览无余,屋内都是穿着一样白色衣袍的学子,正随着夫子念书。
只是,坐在窗边,距离贺霖佑最近的一个位置,一个梳着双丫鬓的小脑袋正一点一点地摇着,像极了小鸡啄米,小手撑着白皙的小脸,从贺霖佑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那落下了浓密卷翘的眼睫,还有半边粉嫩嫩的脸颊。
贺霖佑淡淡收回目光,问一边领路的书童:“书院之中,男女同堂?”
问话之时,几人已经走远,被陌生的声音惊醒的小女娃睁着迷离困意的大眼,向外面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三个陌生的背影,然后又收回目光,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是夫子走近的动静呢,吓死她了。
随后目光怯生生地看向讲台的方向,看见夫子并未发现自己瞌睡,这才又拿起书本装模作样了起来。
此刻已经远去的三人,书童回复着贺霖佑的话:“是的,公子方才看见的,是十岁以下的童院,童院里面,男女同堂,十岁至十三岁左右的会去中院,那里若是男女同堂便会隔帘子,十三往上的便是成院,成院之内男女不会同堂。”
贺霖佑点点头,表示明了。
那个小书童,领着贺霖佑他们走了约莫有两刻钟,才到了山长的书房。
幽静的小院内种着两棵香樟树,高度堪堪盖过屋顶,书房的窗前还培育了两棵桂花树,只是此刻不是桂花盛开的寂静,唯见绿叶不见黄星簇。
山长的书房门大开着,小书童行至门口,微微颔首,做了请的姿势。
贺霖佑迈步走了进去,蒋文杰本想紧随其后,可是却被书童拦住。
“山长想与贺公子单独说话。”
如此,蒋文杰自然没了继续跟进去的道理。
屋内窗户大敞,明亮安静,青山云墨座屏后隐隐透出一个人影,那人挽袖提笔,俯案埋首,正投入地写着什么东西。
贺霖佑淡淡收回目光,俯首作揖:“见过太傅。”
屏风后的人停手,搁下了手里的笔,方才他就没有坐下,所以此刻也只是挺直了脊背,视线透过屏风,看向了贺霖佑。
“老朽如今已经不是太傅,殿下如此称呼,老朽受不起。”
苍老的声音宛若空谷的溪泉,别样地让人心静。
此人名为古致,乃是当今圣上的太傅,只是圣上御极以后,他便致仕,如今在这南鸣已经待了十几年,从最初的教书先生,变为了如今的南鸣书院山长。
贺霖佑眼帘半垂,改了称呼:“见过古山长。”
屏风后的老者轻笑了一下,道:“殿下进来说话吧。”
贺霖佑迈步走了进去,入眼的古山长,是位头发半白,蓄着山羊须的老者,慈眉善目,一袭墨青色丝质长袍随风微动,像极了不染世俗的仙风道骨避世仙人。
他走到古致的对面,依着古致的指示,坐在了案桌对面。
古致这时候也坐下,随后拿起桌上自己方才作的画,递到了贺霖佑眼前:“听闻殿下画技精湛,今日老朽恰好作了一副山水画,殿下可否评点一二?”
如此一说,贺霖佑受宠若惊,急忙站了起来:“山长德高才厚,霖佑赐墙及肩,不敢妄加评论。”
古致笑着招招手,示意贺霖佑再次坐下。
此时的贺霖佑,还不到他一个老骨头的肩膀高,可是他看着却是极为欣慰,在宫中礼教规矩的熏陶之下,他身上有着普通孩子没有的礼数和涵养,甚至连举止投足之间也比普通孩子赏心悦目些。
只是,却失了这个年纪最美好的天真烂漫。
古致道:“你先看了再说。”
贺霖佑这才低眉看向了那幅画。
画中,是一座依着山水的小草屋,门前桃花盛放,小院之中站着一个衣服朴素的年轻女子,她正举着手,似乎在挥手致别,而屋外,一位留着羊须的老者手里牵着一个男童,双方也在挥手道别。
看到画的一瞬间,贺霖佑喉头一哽。
听闻凌云寺门前有一片桃林,而他的母妃,如今被勒令禁足在了凌云寺,他的父皇说,往后都不许他们再见面了。幼子无势,他只能任人摆布,不能为母妃证明清白,更没有能力将母后带出来,甚至,就因为当今太子身体不适,钦天监测出双龙夺珠,必有一伤,所以他就被送来了鸾州。
看贺霖佑看着画久久没有出声,古致低声道:“京城距离此处足有千里,儿行千里母担忧,贵妃娘娘早就派人来过,嘱咐老朽,好生照顾殿下,只要殿下快乐无忧,她便没什么可思虑的了。”
贺霖佑抬起眸,动容的眸子沾了一丝水汽且微微泛红,并没有过多的哀伤,他嘴角微勾:“多谢先生。”
小小年纪,隐忍之力倒是非同寻常。古致内心喟叹。
后又拿起一边的狼毫,点上墨以后,递给贺霖佑:“画上的题字便交给殿下了,娘娘见字如面,想必就会放心了。”
贺霖佑稚嫩的手接过笔,犹豫片刻,俯首提笔:
隔山愿同托明月,安身平心勿思念。
稚嫩的双手落下了一行笔锋锐利、端正大气的字,古致的目光从纸面扫向少年白皙的脸,透着一丝惊讶。
素闻三皇子作画极为了得,不曾想,字也写得如此绝妙,瞧那字型,竟有当今圣上的神韵,想来是当今圣上所教的了。
古致对圣上的字那是极为熟悉,毕竟在圣上还是太子之时,他便见识过了,笔走游龙,大气蓬勃。
贺霖佑写完以后,将笔递给了古致。
古致笑着点点头:“殿下往后便随我住在南鸣的夫子院里,时辰也不早了,叫斋长带殿下熟悉一下书院,随后便是可去饭堂用饭了。”
古致倒也没有因为贺霖佑尊贵的身份而对他另加照拂,依旧叫他吃饭堂,贺霖佑也没有在意,行礼离开。
给贺霖佑带路的已经换了一个人,想必那个书童需要守值,所以就先离开了,给贺霖佑领路的是一位二十几的年轻男子,方才古山长说这位也是书院里的夫子,并兼任斋长,所以贺霖佑还是向他拘了一礼。
这位先生较为健谈,一路从书院的初建讲到了至今。
此时,清脆的钟声响起,悠扬地在书院里回荡,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钟,居然能响彻整个书院。
见贺霖佑惊奇,陈夫子解释道:“这是下课了,我院以钟声为示,提醒学子们上下课。”
贺霖佑点点头,三人依旧慢悠悠地走着,只是周围的人明显多了起来,方才坐在屋内的学子此刻已经宛如潮水一般往外涌。
斋长旁若无人地解释:“方才山长已经嘱咐过了,公子初来乍到,先入童院,若是一年后的岁考及格,便入中院。”
贺霖佑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就在此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来势汹汹,却又透着稚嫩的女娃娃的声音。
“站住!”
洛朝朝一出课室的门,一转头就看见了私拿自己话本子的罪魁祸首。她们童院甲斋,也只有柳战逸这么无聊,三番五次地藏她的东西。
所以她不管不顾,飞奔上去,矮小的个子来势汹汹,追上去就伸出小嫩手,揪住那人的肩膀,甚至将那人肩膀上的衣服扯得歪斜:“柳战逸,你是不是又把我话本子藏起来了?!”
贺霖佑被突如其来的手揪着侧过了身子,冷清的面容微侧,眼睫下垂,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揪着自己衣裳的小女娃。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私设很多,勿考据哈,非常感谢。
是一篇总体甜甜,中间有一丢丢破镜重圆“虐”的小甜文,当然,不是火葬场。
纯爱战士可入~
放个预收《长公主每天都在作死》
王朝将倾的前一年,楚念梓做了一个梦,梦见乾安侯楼廓会辅佐良王为帝,一跃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而她,死在了和楼廓洞房花烛夜上。
一个月前,她那昏君父皇刚给她和楼廓赐了婚。
楚念梓辗转反侧想了一晚上,这婚结不得。
于是她今日盛装打扮和状元游园,明日设宴与京中才子把酒言欢,后日请伶人入公主府唱戏。
她的名声已一片狼藉,奈何那冷面阎王依旧不为所动。
楚念梓:他是聋了还是瞎了?
宫女和她道:或许,侯爷就是想娶一个,不烦他的人呢。
楚念梓醍醐灌顶:那我可不能如了他的意。
于是,楼廓与大臣议事的时候她忽然闯入,“侯爷,本宫今日,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廓与表妹闲谈了两句,楚念梓攀上楼廓的臂膀,巧笑嫣兮,“妹妹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别见外。”
每穿一件好看的衣裳,戴了新珠钗,她便会找过去,眉目含情,眼波流转,问他:“本宫今日好看吗?”
男人每次被戏弄皆面若凝霜,眼露不耐,楚念梓心里暗笑:看你还能忍多久。
可眼见大婚临近,男人依旧没有退婚的动静,楚念梓急了,一把大火烧了公主府,来了一场假死。
只是人还没出密道呢,就被男人逮个正着。
红绸暖香,洞房花烛夜,楚念梓一袭凤冠霞帔,被人捆在了榻上,望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咬牙切齿:“侯爷给个痛快吧。”
素来冷面的楼廓唇角轻勾,挑起楚念梓的下颌,声音似诱似哄。
“叫错了,该唤夫君。”
“下次再敢逃,打断腿。”
听着屋内的动静,屋外的仆人唏嘘:“就说,侯爷是不会轻易放过公主殿下的。”
文案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