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第1章 祸起萧墙

同玉Ctrl+D 收藏本站

永安十八年初,雪后初晴,天地一片茫茫。山谷中安静得只余几声鸟叫。忽然,远处山丘传来了些嘈杂,是一队带着弓箭的侍卫簇拥着两个骑白马的女子。

那两位姑娘看着面嫩,最多不过碧玉年华,俱着胡服革带,拥锦帽貂裘,英气非凡。为首女子的腰间佩戴了一枚龙纹玉佩,那是当今圣上赠予其掌上明珠,容华公主的及笈之礼。另一位圆脸樱唇的姑娘,出自豫州窦氏,是户部尚书之女,窦宜臻。

忽有勒马之声,一行人停在开阔处,稍作休整。

许是天寒,外加骑马吹风之故,窦宜臻双颊略红,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忿忿开口:“听兄长说,上个月因你及笈加封一事,那群老酸儒在前朝都快闹翻天了。什么牝鸡司晨,阴盛阳衰,我呸。我看他们就是觉得容华你杀伐果断,心有定见,怕将来忽悠不住你,被抄了老家。满嘴的高义至理,其实私下小算盘打地啪啪响。”

“这次的封赏,也着实贵重。‘晋’毕竟是父皇做亲王时的封号。且食邑万户,几乎等同于太子所得,也怪不得他们急。”容华随意看向四周雪景,并没有什么表情。

“那又如何?说不准,本朝便要出一位皇太女殿下啦。”

“宜臻,慎言” 容华瞥她一眼,窦宜臻调皮一笑,捂嘴认错。

“你快人快语,却要小心听者有意,否则” 容华的话被一阵窸窣声打断。抬眼瞧去,不远处雪堆下有一抹灰色。那灰色一动,便碰到枯枝,发出了声响。侍卫瞬时警戒,一队快刀出鞘,护在容华身前,另一队弯弓搭箭,随时可射向那处。

“去瞧瞧情况。”

侍卫得令,大着胆子,用刀拨开了积雪,看到一个身穿布衣,肩有约莫三寸长伤口的男子。说是男子并不恰当,雪堆中晕着的人,赫然还是少年模样。那人也不知是因寒冷还是因失血过多,已不省人事。

听得回禀,容华下马走近,眼见这个少年,五官端正,四肢修长,手上略有薄茧,想来或是农家做活,或是练武留下的。其肘部,腿部多有擦伤,血痂混着泥土,看着可怜却无大碍,只是肩膀的伤口甚深,仍不断渗血,若不及时处理,恐有性命之忧。容华遂命人将少年托在马上,一行人当即折返回宫。

与此同时,燕国都,大兴城,一茶楼雅间內,坐着一小眼宽鼻的男子。其眼尾下弯,嘴角上挑,仿佛时时在笑,和弥勒佛似的。其年岁约有四十,并未蓄须,兼之体型富态,故而并不显老。

男子明显是在等人,神色间却并无不耐。在茶水换了两次后,茶室的木门忽然被推开。男子立刻起身,一边迎上前去,垂首作礼,一边道“见过嗣蜀王殿下。殿下亲临,令陋室蓬荜生辉。”

来人正是当今天子的亲侄子,皇弟蜀王的长子,常正则,本月初刚及弱冠,封嗣蜀王。其打量四周,入目的摆件,皆是奇珍异玩;墙上的字画,皆出自名家之手,不禁感叹,“吴郡张氏,世家大族,名不虚传。连这小小“陋室”也别有洞天。不知,伯达邀本王于此处相见,所谓何事?”

张伯达一边请嗣蜀王入座,一边添茶“小小玩意,难登大雅之堂,殿下若喜欢,现便差人送到您府上,能博您青眼,也是这些物件的福气。只是,在下此次备了一份真正的大礼,不知殿下是否有兴趣一观?”

常正则不置可否,半晌一笑“你我之间,还这般卖关子?”

张伯达伸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九五”二字。

“原来张家是疯了,你们想去寻死,千万不要拉蜀王府陪葬。”说罢,常正则起身欲走。

只听得张伯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殿下难道不怕吗?”

“父王乃圣上唯一的弟弟,我怕什么?”

“自去岁入冬以来,圣上龙体一直欠安。且今上子嗣稀薄,如今在世的两位公主,一位皇子中,二皇子尚在襁褓,其母尹嫔出身微寒,不足为虑。容华公主可是已经及笈,中宫嫡出,得圣上教导多年。前些时日的阵仗您也看到了。食邑万户,加封晋国,首开幕府。今上怕是动了立皇太女的心思。但有异议,便是贬斥流放。您的表兄济阴郡王,只多说了一句,如今,已被寻着由头,圈禁思过了。咱们这位皇上的手段,若要为公主铺路,肃清宗室,谁又首当其冲呢?到那时,就算蜀王府想明哲保身,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欠安又如何,人吃五谷杂粮,在所难免。”

“前些年,在下曾无意中救过太医院邹太医一命。听他说,自思太子和惠靖皇后接连故去,今上就患了气疾,这次是气疾复发,只怕艰难。这也是为何圣上突然这么大动作,根本不像数年前徐徐图之的样子。况且,咱们这位公主,可不是易与之人。就算今上念兄弟之情,公主可未必不会斩草除根。”

“羲和,毕竟是女子,皇伯已经有扶胥了,未必是立皇太女。”

“二皇子刚过满月,若真是二皇子御极,看这势头,也必然是公主辅政。蜀王府作为皇室嫡系,今上难不成毫无猜疑,毫无动作吗?”张伯达顿了顿,直视对面的年轻王爷“殿下血脉尊贵,才高八斗,兼有济世之志。青云之上,泰山之巅,您不想看看吗?”

常正则心动了。张伯达的话,如同火星入油锅,瞬间点燃了他深埋心底的欲望。都是龙子凤孙,万人之上的位置,应各凭本事,不搏一搏,怎能甘心!思及此处,他感到万丈豪情在胸中翻涌,恨不能长啸以抒心怀。“伯达知我,不知有何高见?”

“高见实不敢当。我吴郡张氏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且并州卢氏早年极力曾得罪过那位殿下。其家主,卢玄中,近来也暗中向我透过联合之意。左威卫军统领侯胜与蜀王殿下和您都有旧,且一直想脱离白身,做个勋贵。两个世家,一处卫军,加上蜀王府,此事可谋!加之,京兆张氏,虽非本家,却有同姓渊源。今上之政,他们亦多有不满。他们家子弟,入仕者甚多。即使他们袖手旁观,将来也于我们有利。只是,蜀王殿下那边,只怕还需要您去做个说客。”

常正则背靠椅背,饮一口茶:“父亲性子仁厚,但本王自有办法。”接着好似随意一问 “蜀王府得权,卢氏取利,侯胜成名,伯达,你呢?”

“实不相瞒,在下图张氏长兴。我们这位陛下,自羽翼丰满以来,一直试图打压分化世家,逼我们入穷途,若再不思变,怕是悔之晚矣。容华公主由今上一手指点历练,只怕其理念一脉相承。我们与荆州陈氏那帮人可不一样,他们是思太子和容华公主的母族,自然可以稳坐钓鱼台,张家可没有出一位皇后,也不是哪位皇子血亲。”

话至此处,张伯达面含讥诮,略有不平。片刻后便又戴回了他那笑眯眯的壳子。

“张侧妃婉婉有仪,与本王亦是夫妻伉俪,本王在一日,吴郡张氏于庙堂之上必有一席之地。得伯达,幸事也。”言毕,二人举杯,皆将茶水一饮而尽。

大兴城此时红日高悬,晴空万里,远处却有风云渐起,山雨欲来。

冯朗再次醒转已是次日正午,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蒙,头痛欲裂,身上每一寸如同被巨石碾过一般。他年幼丧母,前年,父亲上山打猎时出了意外,不幸失怙。幸而一远房伯父暂时愿意收留他。

然而,今岁收成稍欠,家中人口又多,故冬日刚过一半,存粮已不剩多少。他本欲上山,试着采些山货,填补家用。可谁知,走到半山,莫名发现一沾满血的布条在他背篓里。

也是时运不济,或是血腥味引来了那一饿虎。今岁大寒,那畜生应是饿久了,见了活物便扑。

冯朗正欲用随身所带镰刀阻挡,以争逃生之机,谁知向来结实的镰刀柄突然断了。他自小跟随父亲打猎,有些功底在身,虽肩膀处重伤,好歹逃得一条性命,一路基本是滚下山的。幸好积雪厚,枯枝也多,虽有擦伤,好歹没断了骨头。

如今死里逃生,冯朗又非愚笨之人,回过神来细想便知,应还是表兄动了手脚。否则何以解释,那莫名出现的血布条,和刚刚换新却突然断裂的木柄。

冯朗不禁苦笑,他一直谨慎为人,不争不抢。为了一点不忿,几分薄产,表弟如此作为,真真是损人不利己。况且自己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又有何值得被嫉妒,被提防的?又依稀记起,即将昏迷前,本以为命绝于此,听到人声响动,便拼着最后一丝清明,尽力拽动手边的枯枝求救。想来是遇到了好心人。

待缓了一缓,冯朗才看清身在何处,暗暗惊叹施救之人只怕贵极。其屋顶不见椽瓦,顶格高悬,其上镂刻雕画奇花异草,猛兽珍禽,布局繁而不乱,形态飘逸舒展,必是能工巧匠所为。室内温暖如春,燃着香,闻起来像是桂花。

待疼痛稍减,冯朗缓缓起身,欲寻主家道谢。刚走到门边,一棵参天白果树骤然入目。那树实在巨大,枝干遒劲,其上积雪未化,似雾凇之景。冯朗正看着树出神,忽然听得一温柔女声“醒了?”

冯朗转头,见一高挑身影倚在回廊。她有一双桃花眼,却目不含情,站在那里,像是阳光照耀下的冰雪。

容华见他愣住,觉得有些可爱,眉眼一弯,笑着开口:“我是羲和,号容华,你呢?”一瞬间,冰雪消融,春回大地,如刹那花开,自有风流。

作者有话要说:架空朝代,但大多借鉴唐制。

用”父皇“而非”阿耶“,是因为本人更偏爱这个称呼,唐朝没有“父皇”之称。

女主一心搞事业,故而感情线较后。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