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初静,月正明。
昭宁把“罚”字咬得很暧昧,萧晔很受不了她如此轻浮的态度,不过他面上分毫不显,还是一以贯之的平静表情。
“孤既是你的皇兄,规训你理所应当,”萧晔敛袖:“药性可解了?若好了便起来,会有人领你去芳华殿。”
他就像一座经年不化的冰山,昭宁发现自己的言语全然影响不了他的情绪后,勾起唇角,随即坦坦荡荡地踮起脚尖,“哗”的一下从池中站了起来,掀动水波激荡。
她说得满不在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现在狼狈:“这世上,好像只有殿下自己认为自己是我皇兄呢。”
轻薄的衣衫受水作用,紧贴玲珑的躯壳。
萧晔下意识别开脸。
他背过身,声音更沉了些:“若在意世人看法,更应当约束己身。”
“昭宁公主,”萧晔话音微顿,“请自便。”
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旋即便离开了,只把空荡荡的宫室和背影留给了她。
昭宁一点也没慌,也不害怕,她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抬起瞳色浅淡的眼眸,打量着身处的地方。
东宫果然辉煌,连沐浴都有如此大的气派宫室。
昭宁哼着小曲儿,去拿托盘上素绢的干净衣物。
萧晔不好女色、洁身自好,身边没有女人,他大概不想让旁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拿来的是他自己的新衣。
昭宁褪下湿漉漉的小衣,换上干爽的衣物,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了。
——
翌日晨。
雀鸟啁啾、晨晖渐起。
萧晔起身,去佛龛前为病中的皇后敬了三支清香。
皇后病得连见自己亲儿子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去参加昨夜的中秋宴。
这样的场合,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出席了。
敬完香,萧晔惯例要打一套拳醒神,小半个时辰后,他便出了身薄汗。
萧晔喜洁,哪怕是行军打仗时条件不允许,他也会把头脸收拾干净。而打完拳后,他惯常是要冲个凉水澡的。
东宫宦官里的一把手、李胜荃侍奉萧晔多年,对于主子的习惯了如指掌,见萧晔收招,他便走上前殷勤递上汗巾。
“殿下,奴已经为您备好了泉水。”
“嗯,”萧晔淡淡应了一声,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问他:“昨夜让你去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李胜荃是太监,平素很少能出宫,是以每回萧晔待在东宫时,他都会极力表现。
就像递汗巾这种小事,哪里要总管太监亲手来,底下小太监难道没长手不成?
听见萧晔问话,李胜荃忙答道:“昭宁公主昨日的行迹,奴已经派人查清楚了。她午后在御花园与田家的二姑娘起了争执,晚间敬了她一杯酒。夜宴结束后,她吃醉酒误了出宫的时辰,只好在芳华殿歇了一夜才走。”
“她手底下的人呢?”
“除却使人挑唆斗气以外,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萧晔摩挲着自己的指节,玩味地笑笑。
这个昭宁,倒还是稍微有点浅薄的心机。
为了下药,午后故意找茬,给晚上敬人家酒做足了理由。
李胜荃犹豫一会儿,补充道:“昨夜,安定侯家的三小姐,和其他两位姑娘,似乎在东宫附近迷了路,盘桓许久。”
萧晔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到底唱的是哪出。
有人想把中了药的田二小姐送进东宫里。
那田小姐娇生惯养,没什么脑子,惊慌之下稍微有人一推,她恐怕就会慌不择路地往外逃。
如斯情态被恰巧路过的人撞见,那自然是一百张口也说不清。
无论是田小姐被认为蓄意勾引太子,亦或是太子失德乱性,为掩人耳目,这个太子妃无论如何也都不可能再是她了,最多送到东宫做个良娣。
萧晔轻笑。
所以在这场算计里,他压根不重要。
而昭宁甘心为人棋子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年跟着其他皇子公主一块胡闹,欺辱过她的人里,确实有这位田家小姐。
只是不知为何,被送到榻上的人变成了昭宁自己。而预备着捉奸的那些人没等到慌不择路逃出来的田晓筠,到后面也只能悻悻而散了。
想到有人的手能伸得这么长,萧晔目光深沉,他说:“彻查东宫人等。孤不在的日子里,也不知到底长了多少根刺出来。”
李胜荃见他神情陡然转变,喏喏应是,随即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可是昨夜发生了什么?”
萧晔把汗巾抛回给李胜荃,不紧不慢地说:“有人闯入,已经被孤处理了。李胜荃,两日之内,你要是查不清楚,就换人来。”
李胜荃微偻的背一颤,慌忙跪下请罪:“奴失察有罪,竟连有人闯入东宫都不知晓,殿下放心,两日内,奴一定查得水落石出。”
萧晔并非底层出身,不需要汲汲营营地收买什么人心,只要他还是太子,自然有人愿意拍马为他效劳。
御下无非就是这么回事,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换人。
而他的随意而为落在底下人眼里,反倒成了宽仁、不苛责的佐证。
萧晔懒怠同李胜荃再吩咐什么,径直回了殿中,准备冲凉,再换身衣服。
此番回京,他且有的忙,没空耽搁。
然而他刚迈入湿气氤氲的浴堂,便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
几件女子的衣物,包括小衣,就这么被整整齐齐地叠在了汤池边。
萧晔的头忽然开始痛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百零八次差点把萧晔打成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