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柒赶回村子的时候,天已经朦胧亮了。她领着白守素率先跑到家中,想看看爹娘有没有在四处找自己。
“爹?娘?”
鹿柒几大步跳到屋子门口,伸手去急忙揭开粗糙的帘布,试探地朝屋内四处喊道。
“没人啊。”
身后的白守素淡淡来了一句,她轻轻拍了下鹿柒肩膀,进来后替她将帘布放下。
“这都到你家了,就不请我坐下喝杯茶吗?”
白守素抢先一步越过鹿柒,在前堂的屋内一挑了个竹椅便坐了下来。
她那双皎洁明媚的眸子四处打量着室内环境,还不忘戏弄一下鹿柒。
“这……”
鹿柒明显有点慌乱,她僵站在原地,保持着找寻人的姿态。
“哈,逗你玩呢!”
白守素“噌”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她站直了身子冲鹿柒笑得合不拢嘴,阳光灿烂得简直要发出光来。
“当然还是先去找你爹娘最重要啊!我觉得我应该知道他们在哪……”
“在哪?”
鹿柒兴奋地盯着她看,少女纯真无邪的眼神实在让人抵抗不了。
白守素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只能走过去搭着她的肩膀,边走边说。
“你知道的,大祭之地。”
所谓的大祭之地就在村子的东边,那里是被孩子禁止进入的地域。
鹿柒经常在周围的山上玩,从山顶俯瞰那里,可以看到一片及其平坦开阔的贫瘠土地,地面上几乎寸草不生,只有粗粝的岩土和深红的锈迹。
因为那地方被村里的大祭司认定为煞气足够重,可以镇住村子底下的风水宝气,便充当了大祭之地。每当村子里有大事,便在这里举行仪式。
有相当一部分村民怀疑是先有的古战场遗址。
鹿柒也觉得这个说法更可信一点,虽然总的来说这个传说终究是难以相信,但她还是谨遵娘亲的叮嘱,不来这里。
因为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昏迷不醒,据说爹娘求了大祭司,在龙神祭坛边跪了三天三夜磕头祈祷才从鬼门关将自己拉回来。
而那一跪就将爹娘原本健康的身子变得虚弱起来,像是老了几十岁一样,明明二三十的年纪,却身子骨愈发孱弱不堪如同四五十岁。
她自己虽然活了下来,却也失去了很多之前的所有记忆。
有很多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阿伯阿婆说她爹娘是求了龙神,以命换命治好的自己。她爹娘用自己的阳寿延续了她的生命。
不管这是真的还只是迷信的故事,但她都深知爹娘对自己的关爱和呵护。
所以,她不敢做出违背爹娘意愿,让他们伤心的事情。
然而她更想做的,是去寻找到一味可以替爹娘恢复身体的草药。
——她知道的。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的。
何止是寻找草药啊,她甚至都希望自己可以找到什么遗落人间的修炼秘籍,无论仙妖,不拘何道。
只要能够修习得当,就可以练成起死回生逆转一切的法术!
村子里面经常有胆大的村民去后山药林深处偷偷挖药去远处的集市里卖给有钱人家,那些可以医治疑难杂症甚至起死回生的药其实都可以找到。
只是没人敢去罢了,药林不可怕,但是深处很可怕。他们一边想得到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力量,一边畏惧死亡的危险不敢去探寻。
鹿柒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后山药林,去帮爹娘找到可以恢复健康的药。
因此她下定决心,改天一定要去一趟后山药林。虽然她自己也不怎么认识路,或许要偷偷问一下采药大伯。
“啪哒哒——”
各种让鹿柒匪夷所思的器具发出的声音此起彼伏,让她觉得既新鲜又畏惧。
“阿柒,快看我快看我!”
白守素站在一旁,手里挥舞着那柄本来背在身后的洁白拂尘,一副道貌岸然的术士模样。
鹿柒捶了一下她的胳膊,眼神里透露着嫌弃之意,她这是在模仿那演奏法器的法师。
“哎呀,这就是大祭仪式吗?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半吊子捉妖师好期待啊!”
鹿柒白了她一眼,装作自己已经习以为常的样子。
“你好歹也算是比我大,也不像我一样一直住在小渔村,怎么比我还没见过世面?”
“嘻嘻——”
白守素转过身来,将拂尘的须舞到鹿柒的脸上,笑得顽劣可爱。
“你猜?”
鹿柒想起来此番的主要目的是来找到自己的爹娘,便懒得跟她嬉皮。她撇撇嘴角,有些无精打采。
“哎呀,你这人好生乏味,都没有丝毫乐趣......”
白守素虽然嘴上在谴责着鹿柒,手却很实诚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语调也难得老实一会。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去找你爹娘吧。他们就在那......”
说罢她伸手朝前面一指,鹿柒顺着方向看去发现一群穿着黑色戏服头戴红色面具的人在围着祭坛跳舞施法。
一个同样穿着宽大术袍披头散发的女人被这群人围着,女人的脸同样被面具遮掩住,怪异得像是被一团不安分的黑气笼罩。
仅凭身形和长发可以勉强将其认作女子,看样子应该是祭司。
那祭司仿佛海藻般乌黑的长发舞动在空气中,伴随着她一蹦一转身的怪异动作,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扭动着的干瘦枯瘪的乌鸦。
“他们在......”
鹿柒想了一下措辞发现自己贫瘠的词库中找不到可以描绘这样场景的语句,于是便求助似的睁大眼睛看着白守素。
“预备祭典。”
白守素从她嘴里接过话题,眯着眼饶有趣味地注视着那群衣着不那么合适宜的人,笃定地答道。
芜荒,天寒云梦泽秘境。
鹤唳走进结界的时候属实大惊了一下,不过只一刹那过后便恢复镇定。
她伸手去感受空中因为法术结界被破,灵力波动扰动的而纷飞的柳絮,亘古无神的眼底难得泛起了波澜。
然而这波澜却也小的可怜,就像是寂静辽阔的大海之上落下了一片羽毛。
她的身姿挺拔而秀丽,就像是矗立在冰湖边常年封印的青树,细瘦却不弯曲。面容安静而清澈,凝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岁数该有的苍老,或者说衰败更为妥当。
鹤唳清癯的身姿被包裹在厚厚的裘衣里面,似乎从某个极为冰冷刺骨的地方赶来还未来得及更换服装,显得突兀异常。
她雪白细长的脖颈被同样的洁白雪狐尾毛包裹着,露出隐隐绰绰的白皙肌肤。
如墨长发随意地被绾在后颈处,柔软地顺下来依附在她的后背上。
“咻——”
忽然,无数根锋利的冰矛从湖下面射了出来,目标明确地朝站在湖中心上空的她袭击而去。而她依旧微眯着黑色黯淡的眼睛,懒洋洋地用手指去拨弄掌心的柳絮绒毛。
“唉。”
就在那些闪着寒光的凌厉冰矛即将触碰到她的绒毛裘衣边缘的时候,她垂下眼有些无奈又有些悲哀地叹了口气道。
“天真——”
话音未落,那些冰矛便霎时凝滞在空中,而她保持着不紧不慢不慌的神情轻抚了一下落在脸颊的几丝黑发,眼睛甚至都没有完全睁开。
“还以为这家伙变精明了呢,跟着孤后面学了这么久,结果还是这么不知变通......”
她看了一眼周围定格在空中的无数根密集冰矛,觉得有点嫌弃,便挥了一下手,它们便瞬间融化成最初柔软的水跌进湖中。
然后她抬脚几步迈在空气中,走到亭子顶部伫立着。
“孤来帮你补一个结界吧。”
她伸出裸露在袖口外的苍白手掌,丢了一粒石子般的小物件落在湖水里。
只听“噗通”一声,很快湖水便泛起了巨大的漩涡,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最后无数根粗大的树枝从湖底扎上来,扭曲缠在一起,不一会功夫便盘踞成一株巨大的腊梅树。
那腊梅树足有一个房屋那么高大,棕色的粗大树杈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花。
花朵簇生于顶端,花瓣呈玫瑰红色,朵朵弯曲下垂,幸逢微风飘荡,娇柔红艳。远望犹如彤云密布,美不胜收,柔蔓迎风,垂英凫凫。
然而下一刻,空中募得下起雪来,洁白的雪花如同白色兽类绒毛般大朵大朵地掉下来。
这下,她穿着的厚实裘衣倒显得格外合适了。
她仰脸仔细去看天空,仿佛要将那每一片雪花之间的差异都刻在脑海里。
“真拿你没办法……”
鹤唳垂下头,淡薄的嘴角难得挤出一丝笑意,再抬起头时头顶已经浮着一柄绘满梅花的鲜红艳丽的油纸伞,将雪尽数弹开。
茫茫大雪之中,她单薄的身子被洁白的裘衣裹住,裘衣被纷飞的雪光裹住。
她屹立在风雪中看着冰封的湖发呆。
她走上前去,冷漠地站立在那一树团簇的腊梅花下,一身冰肌玉骨的淡雅姿色竟生生压过了身后那满树旖旎梅花。
“不妨不妨,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件事!卑微求评论啊宝子们!(比心)
下集预告:
“人以秘密为食,他们总一边喜欢打探别人的秘密,一边拼命遮掩自己的秘密。你知道为什么吗?”
“人与人,神与神,甚至无论任何两方的博弈,他们之间比的都不只是实力与计谋,而是双方隐藏的秘密多少,别人对你的秘密知晓越少就越对你有利。每一个隐藏的秘密都将可能是你扭转死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