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天气氛有点紧张起来了,先是连驻地的进出盘查严了,这一点对新兵们来说,几乎感觉不到,外出的机会对此时的他们来说,绝无仅有。
后来,晚上的政治学习加强了,原本的电影也取消了。白结巴挺怀念的,倒不是电影有多好看,也不是放映前的大合唱有多出风头,其实,这时的结巴小兵已经不消引领潮流了,过眼云烟,浮云身后,都看开了。
新兵以来,基本除了军练就是学习,一多半新兵遇上学习就纠结,白结巴更纠结,他那个班好像除了元霸就没人不纠结。
头顶的吊扇嗡嗡的转,指导员依旧喋喋不休,有时候白结巴觉得自已无可救药了,算起来指导员的唾沫子能淹过头顶了,可依然没什么觉悟的感觉,白结巴挺内疚。
每次谈感受白结巴都要红脸,或许是灯光的缘故,白结巴的这个脸红不是眼神犀利还真不容易看出来。
每每顺着别人的话头说,白结巴就很苦恼,有种抄闲饭的味道,而且这饭还是别人先抄过了,白结巴是在抄一遍,顶多起锅时加点葱花,或是不加。
不加时,不用想是在元霸后面,元霸那个货,侃侃而谈,能叫一班新老兵直了眼。这时候,白结巴就希望元霸能落下点什么,可每次元霸说完了,白结巴都觉得那是一盆白豆芽菜,啥都没有了,光剩下点汤了。
于是,白结巴搅汤,当然希望是搅的越浑越稠越好,能翻上来点油花就算过关了。
唉!没新意呀没创意。白结巴私下里给自已的总结性发言下了结论。
班长说,啥新意创意的,你丫就是个蒙混过关。
白结巴憨傻的笑,一班人都恨不能踹他两脚,那表情太欠揍了。
在后来,夜晚放哨,加双岗了。
有新兵打听来消息说,原来八连出事了,大白日的劫匪持枪枪枪,八连的岗哨被一枪爆了头,抢了把半自动。
靠!真的假的。白结巴真不敢相信,这他妈的是啥胆呀!这还是劫匪吗?卡,比土匪还土匪。
元霸也觉得结巴小兵这后一句话说的有道理,世道变了。元霸想,连部队的枪也敢抢,那得是怎样的劫匪啊!
这一晚元霸和白结巴的岗,两支半自动,依然没子弹。
没子弹枪和烧火棍一个样,摆设。元霸想,有一发子弹就好了,以结巴小兵的枪法,别说劫匪,土匪也搁倒了。
妈的一把破枪,还没子弹。白结巴咕哝一句把枪支身后的墙上了,元霸看一眼想说啥,忍住了。
在岗亭门前坐下,下半夜的风微微地吹,树影婆娑,耳畔一遍宽厚的蛙声。
那蛙声勾起了白结巴对童年的一些回忆,那也是个夏天,江城的夏天格外酷暑,叶片耷拉着,一片烈阳下,卵石烫脚。
那个夏天血性和白结巴都晒的挺黑。光膀子,大裤衩,塑料拖鞋。
那年白结巴身材还未起来,和血性差不多,线条分明。
一伙少年顺江堤的树荫走,肩头扛着半拉竹竿,拇指粗细,脚底一片达拉声。
堤坝上的树荫不连续,于是正午的烈阳下少年们走的时快时慢,阴坏嘴上叼着根狗尾巴草茎,嫩嫩地草茎头涩中带着点甜。
阴坏说,就要到了,小柳村那块棉花地里,青蛙多的不得了。
国庆了解阴坏,两家隔壁,隔墙放屁,也能听个响。
国庆说,你听谁说的呀!
还要听吗?阴坏咧咧嘴说,苦大牙家天天油爆青蛙腿,隔几重屋都能闻到。苦大牙天天下班后上棉花地吊蛤蟆,日子过的滋润。
别说,那货虽坏,抓鱼弄虾真是把好手。白结巴有点愤恨有点羡慕的说。
阴坏说,我都跟踪那货好几天了,每天下班后苦大牙都上棉花地去,天渐黑了的回,知道吗?苦大牙家吃蛤蟆连着皮,超恶心。
靠!不是吧。血性说,真能连蛤蟆皮一起吃?
程青点点头,那时候的程青眼神清亮,程青说,我见到过,每次苦大牙家都把青蛙皮留着,听苦大牙他独眼老娘说,青蛙皮抄红椒,咯嘣脆,赛过青蛙腿。
苦大牙他妈其实不独眼,右眼白内障,遮拦了视线,看啥也不清,那年月医疗技术局限性,苦大牙他妈久而久之,就成了独眼。
那天的正午暴热,小柳村的那块棉花地里青蛙果不其然的多,一伙少年一根竹竿,一口化肥袋,袋口用铁丝圈成了口,平时捏住了铁丝下的圈口,青蛙有个特性,活囵吞。少年们竹竿绳上绑着个小指大的青蛙,没啥技术含量,竹竿专找棉花缝隙间上下拎,青蛙上勾了,竹竿提起轻抖,另一只手上的化肥袋迎上去。这时手指捏拿在圈口,袋口大张,不出意外,十拿九准。
由于是苦大牙首先发现的,几个少年心底扭曲,那天有种赶尽杀绝的快意,阴坏还特别损,临走竹竿一顿乱抽,棉叶纷飞。
那天不知情的苦大牙吹着口哨依旧上棉花地了,苦大牙叫小柳村的兄弟俩按在棉花地里一顿狠揍,苦大牙门牙被打松动了,满嘴血。
苦大牙本来身强体壮,棉花地的两兄弟根本不是对手。可苦大牙一直蛮狠惯了,他把两个冤枉他的两兄弟放倒后,啐了口,苦大牙说,妈的,老子是天天上这吊蛤蟆,可老子真没毁棉花,妈的老子跟青蛙有仇,跟棉花没仇,你两个在弄,妈的,我真不客气了。
其实,苦大牙自始自终就没客气过,在造船厂的一车间苦大牙就是个老油子没人敢惹,苦大牙兄弟五个,个个身强体壮,苦大牙这年三十了,还没取上媳妇。
按理不至于娶不上媳妇,兄弟虽多,但苦大牙兄弟五个都是一车间的搬运工,之所以娶不上媳妇,是因为苦大牙一家都能吃,不是一般的能吃,是太能吃了。
苦大牙一家都随性子,就是吃饱了啥事不问的那种。
苦大牙这时要走了就啥事没有,可苦大牙没走,撅着两个门牙在哪嘚啵得。
这时两兄弟里的弟弟缓过气来了,他被苦大牙兜脸一锤砸蒙了。
他躺在棉花地的过道里,后腰下被一块土疙瘩隔的生痛,弟弟很年青,脸上的胡渣子还没长全,苦大牙正嘚啵的上劲,他觉得不说清楚了,都对不起人。
就这时,弟弟发难了,一块被烈日晒的生硬的土疙瘩砸苦大牙嘴上了。
弟弟说,叫你嘚啵,叫你嘚啵,你妈的咋不嘚啵了?
苦大牙真没法嘚啵了,他被弟弟一疙瘩砸豁了嘴,门牙松动。这时,哥哥也反应过来了,一锄头柄将苦大牙扫躺下了。
苦大牙运势还霉,他倒下去的时候,身下是一蓬荆棘刺,苦大牙被扎的惊跳起来,没跑远,他腿叫哥哥扫瘸了,弟弟赶上兜背一脚,苦大牙就没能站起来。
那天,造船厂的几个少年一直吧嗒着嘴,油爆青蛙腿的味道叫几个少年记忆深刻。
苦大牙家的门前,那时候灯光里乱成了一遍。
血性眨巴眼,看一眼心花怒放的阴坏,说,赶紧走。
其实,他们没走远,走远了就没热闹可看了。
那晚,苦大牙的四个兄弟义愤填膺,不过整个造船厂他五兄弟都没人缘。
那晚苦大牙的兄弟们大败而归,被小柳村的村民撵了二里路,要不是一车间的退伍兵齐援朝领着小五子他们来援,苦大牙兄弟五个那夜都得栽了。
齐援朝之所以会帮苦大牙兄弟,完全处于同情心的泛滥,那时期,齐援朝是搬运工的队长,在造船厂齐援朝也是唯一能震得住苦大牙兄弟的人。
齐援朝越战退伍兵,高大威猛,悍猛骁勇的叫人头皮发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