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舒坦!范老三如释负重,划了根火柴重新点燃根烟,在火柴的光亮里范老三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或许是黄胜利家的喜事膨胀了范老三的热情,也或许是天生赋予的那种豪爽,范老三忘了先前那杀猪刀一样的眼神。
他给光头递上了根过滤嘴,兄弟,你不是这块的吧!范老三说,面生的很呀!咱们没见过。
嗯!光头低声应道,他拉肚子,这几天番薯和生水喝多了,胃肠适应不了,这顿拉很精疲力尽。
范老三年龄三十上下,他比表哥黄胜利小了十多岁,在范家村范老三可谓最见过世面的人,早年范老三跟人学过木匠,方圆十里八村范老三都做过活,可谓见多识广。而且,范老三还是个人来熟。
人来熟就是见谁都能唠嗑,范老三说,难怪了,拉肚子。这会卫生所还没开门,等会上我表哥家喝碗盐水,盐水杀菌,看样子兄弟是拉虚脱了。
光头头顶一层密密细汗,表情极其痛苦。谢了!光头说,拉会就没事了。
对。范老三说,肚子痛不是病,有泡屎没拉尽,拉透了就舒坦了。你是北方人吧!听口音就知道了。
这是范老三犯的第二个错误,祸从口出患从口入,他没看见那一刻光头佬眼神惫倦里一抹杀机浮现。
直到此时范老三如果不在唠嗑,还极有可能免受灭顶之灾。
随后范老三的一句话把一切都带入了万复不劫,就在光头佬起身的时候,范老三从对方腰间的蓇葖中看见了今天最为熟悉的那种感觉,从第一直觉上判断,那是一把利刃的柄。
范老三脱口而出,你带着把刀干啥?这句话出口范老三依然没有感觉到危险的临近。他还想问问对方,你不是个坏人吧!
可惜没等范老三开口,一张蛮狠以极的脸霍然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茅厕中为之一暗。
范老三本能的想起身,他忘记自已还是光着屁股的了。
记住,别跟陌生人说话!
那声音就象是刀刮在铁皮上,搁出一溜火花,然后范老三被一脚踹倒了后背的厕所墙上,整面墙开始摇晃,积尘宛若落雪一般的飞舞,范老三感觉到下体在空气里轻松的回荡,他很不习惯这种裸露。
一阵剧烈到撕心裂肺的痛疼开始从胸腔间传来,范老三没有意识到自已已经被钉在了厕所的泥墙上,那是一把军用匕首,刀柄上缠着红绸布,红绸布扬起来的时候,范老三看见了一团火在阴暗里点燃了对面的一扇墙,那团火里很喜庆。
光头佬在拔出匕首的刹那间侧了侧身,他抓住了范老三的手,那只手十分有力,常年做木匠活杀猪范老三腕力极为惊人。
但更为惊人的是光头佬,咯的一声,光头佬极尽强悍的单手撅断了那只手,根本来不及感觉痛楚的来临,范老三全身的精气神都在从胸腹间突然出现的刀口中流失。
范老三一连被捅了四刀,一刀对穿,两刀在腹部,还有一刀扎在了胸骨上。
幸运的是范老三没有死,他在县医院整整的躺了一年。医生说他很幸运,比大多数中刀伤的人都幸运。
第一刀擦心脏而过,不足以致命,腹部的两刀很戏剧性,其中的一刀穿过阑尾,碰巧的是范老三此生并没有做过类似的手术,凶犯间接的甚至是免费的替范老三切除了身体内在的隐患。而另一刀几乎是在重复这一手术,更加完全彻底将范老三的阑尾清除到底。
扎在胸骨上的那一刀才是最为致命的,致命的不是军用匕首造成的创口,而是胸骨在外力的作用下折断了,折断了的胸肋骨戳伤了肺叶。
这一年里范老三都在为他的肺气肿烦恼,他本来想反驳医生给他定义的幸运,可是等他张口的时候,一阵巨咳里,泪光闪闪。
范老三在心里想,我他妈的是有口难言,生不如死啊!
张胜利担水路过之地离村口的茅厕并不远,尽管是表弟,张胜利仍然象对待那时期的师傅一样喊范老三吃今早的第一口菜。
那时期,杀猪师傅的待遇还算不错的,杀一头猪能有几块钱,开膛破肚后最好的肋条肉基本属师傅的专利。
张胜利扯开喉咙一连叫了两声,都没回音,在井边担水起身时张胜利看见了一个异常敦实的大光头急匆匆的离去。村东头口一辆二八大卡,一个黑衫的大汉推车前行,后来那个车轱辘似的光头佬上了后座。
张胜利没有注意二八大卡的后座上的那个麻布袋。
他又叫了两声,茅厕那块依然没有反应,他放下了水桶拎着扁担向茅厕跑去,意识里张胜利感觉出了什么。那两个行色匆忙的人引起了他的不安。
杀人了!杀人了!!!
喊声一声盖过一声,在逐渐开始噪杂的清晨,依旧撕心裂肺,响彻云霄。
张胜利第一眼见到鲜血时,他想起了两天前乡派出所传达的八连持枪抢劫案,两个案犯不正是一高一矮,一个身形高大,一个车轱辘横竖不分的体型吗?
完全被茅厕里异味和鲜血弥漫的击昏了头脑的村治保主任张胜利想也没想拎着扁担义无返顾的冲了出去。
他根本没想到浑身鲜血淋漓的范老三根本就没有死,范老三昏死过去的一个原因是失血过多。
行驶在清晨黄土路上的自行车,由于路面的极度坑洼速度并没有起来。
竟管蹬车的黑衫大汉双腿十分有力,看似快,其实,黄土路弯曲,他们并没有驶出多远。
生于斯长于斯的张胜利取的是捷径,小黄村的每一条道对黄胜利来说都熟悉的再熟悉不过了,身后纷纷惊扰的村民也拎着锄头铁锹赶了上来。
可以说那天清晨的小黄村村民以极大的热情和空前大无畏的革命精神,从四面八方兜向了罪犯,人群里包括八岁的学龄前儿童和七十五岁挂零的五保户。
那个五保户精神健硕,苍须如雪,他是用三只腿在跑,其中一只把那天小黄村的泥土路戳的愈加坑坑洼洼了,惨不忍睹。
黄胜利是冲在最前的,四十多岁的黄胜利正是身强体壮的巅峰时期,一根两头套着水桶勾的扁担无疑让他信心百倍。
他已经无限接近了罪犯,甚至连罪犯惊恐的每一丝战栗都能清晰的体察到,人民战争的海洋是无穷尽的,就让罪犯淹没在强大的人民海洋中去吧!
一个高坎上黄胜利舞动了扁担,跃了下去,那条道上两个骑车人已经精疲力尽,连日来的围追堵截的逃亡生涯耗去了他们太多太多的心力了,此刻,完全是处于一种本能的垂死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