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是卫青开的,卫青眼神很邪恶。瘦高个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不过他也是聪明人,他什么也没深入的想。
这个局卫青想的很深,他把一切都想到了,甚至连顾永峰不肯轻易就范也想到了,最终的结局就是灭口。
小偷强行逃跑,干警开枪误伤致死。他给顾永峰创造了这个难得的逃跑机会,午夜的黑暗掩饰不住人心的黑暗。
一切都顺理成章,唯一的失误是他看错了顾永峰。
顾永峰没有死,那一枪没能致命。
那晚,顾永峰全身的潜能发挥出来了。他完全是在进行另一场越战,比任何时候头脑都变得清醒而慎密,借助于城市的下水道,他进入一条穿城而过的河道,在黎明来临前顾永峰再次幸运的借助一条拖煤船的动力远离了这个伤心的城市。
那天是星期一。
天空开始下着雨,淅沥沥的小雨在河面鼓起一个个水泡,雨是天的眼泪,而顾永峰看不见青天。他是在另一个城市的地界里离开了水,在他一头扎进河岸的芦苇丛时,他跟自已说,我会回来的,苍天可以作证。
白头并不清楚这一些,顾永峰的逃逸在此后也没能弄成轰轰烈烈。
一个贼,一个敢偷盗公安局局长家的贼罢了。公安内部的人说,小偷不是啥大罪,可能这家伙还有案底,要不不至于从公安局逃逸。
顾永峰的住所被搜查了,没有找到赃物,这之前顾永峰已经把存折交给了白头,白头这时候心惊胆颤。这四千块难道是赃款?白头差点就上公安局自首了。和弟弟黄毛相比,白头就是个菜鸟。
幸亏白头没冲动,他静静的想了想,与局长家的案发时间不符,相差了近一个月,顾永峰交给他存折的那天正是他一脚砸断厂长小舅子两条肋骨的日子,白头并不知道这笔钱,竟然来自他那个死去的弟弟黄毛。
白头释然了。剩下的他就是等待张铁的出狱,并将这个烫手的山芋送出去。
张铁没有拿那四千块钱去做小生意,他回到家中,竟然看见了一台黑白电视机,这个东西在张铁的记忆里十分遥远,后来他想起来了,部队里看过,他家的这台很土气很小,但这是电视机,能收到几个台的节目。
这是你兄弟永锋送给你爸的生日礼物。张铁妈说着说着泪就流下来了,大妹也红了眼圈。
大妹没问他哥张铁顾永峰的去处,尽管她很想知道,但她还是没问,这是段需要遗忘的记忆,大妹对着月光说。顾哥,我哥回来了。
张铁在家住了一星期,趁着雨季的间隙,他把自家的房顶翻修了一遍,原先顾永峰也翻修过,不过屋子太老,隔一两年又得翻修一次。
那些天张铁光着膀子,踺子肌一条条鼓起,很多路过的年青人看见了,都惊羡不已。
一个星期后,张铁觉得自家的生活还算不错,菜碗里油水足了,有电视,有缝纫机,自行车还有个两喇叭的收录两用机。每天中午一家人都围着它听刘兰芳的评书。
张铁的两个弟弟也大了,一个明年高中毕业,另一个也读高一。
或许成绩不好的原因,大弟张岩假期里就和几个同学在一个基建做小工,大弟的笑容灿烂,体型也非常强壮。
张铁爸说,铁子,想过做什么了吗?
这个问题,其实,是所用熟悉张铁的人想问的问题。
张铁开始早出晚归,他跟人买了辆破旧二八自行车,每天车上罩一层风尘。张铁回到家就用自来水猛冲。
后来,张铁隔三差五的才回家,张铁有时候车上挂一条鱼,有时候是一道五花肉,还有的时候,是一些他们这个地方不常见的东西。
张铁也拿钱回来,不过数目都很小。张铁妈把钱压箱底了,她要留给张铁娶媳妇用。这一年张铁也已经二十六岁了,顾永峰比他还大半岁。
这天白头来了,白头的媳妇给他生了个八斤半的胖儿子,白头来送喜蛋,还有水果糖。
张铁很高兴,你咋知道我在家哩!
白头说,我一个跑车的兄弟在路上看见了你,所以我知道。
那晚,他们喝了酒。
白头走的时候,月影西斜,天气还是挺闷热的,张铁送他,白头推一辆借来的嘉陵摩托车。
白头说,铁子,你这样找不是办法,不说别的,这样下去你自已得先出问题。
张铁说,我想过了,这的确不是办法。我想买辆二手的农用车,我手上只有四千,还是永锋留下的。
白头说,行。二手的农用车改装改装,人货都能跑,四千还能富裕。咱慢慢的打听,说不定就有了顾哥的消息。
张铁说,只能这样办了。我总有种感觉永锋还在这个城市。
白头奇怪的看了看张铁,他觉得张铁神经了。
行了。铁子,别七想八想的了。也别送了,改天来看你。
张铁那天去看了二手车,车是一个乡农机站的废车,同去的还有白头的那个跑车的朋友,朋友暗地里跟张铁说,车差了点,不过修修还能行,我哥们有修车的你去哪大修,能省不少钱。
张铁心里有了谱,双方一来二去,谈妥了,二千八成交,明天交钱。
那车就是后来大家叫小四轮的农机车,白头朋友说,加个盖蓬,上上漆,将就了,等有钱后,铁哥,买个新的,这车在处理给别人,搞不好还能赚一笔也不一定。
张铁请白头的朋友吃了一顿,临别时朋友说,铁哥,明天我就不陪你去了,车你在部队也开过,不过慢点也就熟手了。
张铁说,没事,我军用大卡都开过,小小四轮不是问题。
两人分了手,张铁对人生充满了信心,他觉得未来正在向他招手。
张铁和人分手的时候,天已经不早了,张铁家在城郊结合部离着很远,这时也没了公交,张铁只好打了辆小四轮。
那夜的晚风还带着一袭热浪,车速度跑起来了,就没那么闷了。
在车开过县公安局时,侦察兵出身的张铁突然有了种久违了的感觉,他在一溜树荫暗影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