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嫦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草木须根裸露虬结的洞顶。阴森阴暗。一滴水从上面滑落,嗒的一响,直接滴在额上。水珠冰冷,反而让她更清醒了。
易云嫦微微偏头,便看见何贞姑和古希道两个人,她再偏头,视线越过火堆,看见颓然靠坐在另一边的何济世。
脑子里瞬间山呼海啸般卷入一堆记忆,她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了……从断龙崖上掉下来的。被崖壁上的树杈挂,然后一路摩擦,突然摸到一根藤蔓,好死不死地荡进一个天然的小山洞。
洞口处挂着一片雨帘。易云嫦想,好大的雨,虢首封还能找到她们吗?
何贞姑把她扶起来,问:“感觉怎么样?”可千万别变傻了。
易云嫦看她一眼,眼角余光瞥见古希道,顿时想起他张口闭口的那声易狗,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抬手。身体象生了锈似的,哪个齿轮都转不动,转一个齿轮全身都吱吱嘎嘎地响。
古希道:“?”
何贞姑:“云嫦,我们看不懂手语。”
易云嫦冲古希道比了个中指……去你狗日的。
古希道和何贞姑:“……”
何济世:“哈哈哈哈……咳咳咳!”大笑未断,咳到呛血。他看上去惨烈至极……右边脸被刮到血肉模糊,眼珠子都快瞠出来了;右脚更是呈一个诡异的角度横板在地上。
易云嫦被何济世的模样惊到,这才发觉自己也很不妥当。右肩上缠满了绷带,血染红了一大半。
“别乱动!”贞姑嗔道,“刚刚才替你绑好的。洒了止血的药,要过两分钟才会起效。”
难怪刚刚抬手比中指,总觉得不得力。
何贞姑说:“坠崖下来的时候,你被树枝洞穿了整个右肩,痛得昏了过来。我刚刚才替你把伤口处理好。你不要乱动,免得又痛昏了。”直到这个时候,易云嫦才感觉尖锐的痛楚一波盖过一波,简直是灭顶之灾。她吐出一口浊气,痛得有些意识模糊、两眼发黑,心里却很诧异:怎么回事?刚刚并不觉得有这么痛,反而是何贞姑一说,她便痛得狠起来。
和做恶梦一样。
何贞姑目光闪了闪。
易云嫦克制着自己。等恢复些精神后,她再仔细打量别人,才发现各有各的惨。
何贞姑伤势最轻,左半边脸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现在用胶布和绷带贴着,延伸到太阳穴附近还隐约可以。这张姣美的脸算是毁了。
而古希道因为穿了隐形龙鳞甲的关系,身上倒没什么伤。可是脖子上却缠了很多绷带,足足变成了一个“甲状腺炎”患者。现在白绷带被染成了红绷带,血还没有止住的趋势,沁出来,顺着肩、胸,一直往下淌。
易云嫦惊得一下坐直了身体,对古希道比划:“你的伤?”
古希道正对着她,一动不动,安静得象尊雕塑。跳腾的火光映衬着他雪白的脸,皮肤下面的血管狰狞暴突。
何贞姑抓住她的手,柔声说:“云嫦,他流血过多,进洞的时候又撞了一下头。现在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听力还是可以。”
古希道动了动,做出侧耳的动作望着易云嫦:“怎么?她在冲我比划?”
易云嫦心揪得死紧。即使没有太多的医学知识,她也知道流血过多,撞头,不能视物代表着什么。无论是哪一种伤势,都可能会要了古希道的命。
她问何贞姑:“为什么不让他躺下休息?”
“他不肯躺下。”何贞姑简单的说。
古希道露出大咧咧的笑容,喊道:“操什么心哪,易狗。别浪费时间,这地方危险,等缓过气来了,你便和贞姑一起走吧。也许有出路。”
出路?
何贞姑单手指了指她身后。易云嫦回头,看见身后洞穴深处有个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小口,里面黑呼呼,什么都看不见,但偶尔能听见水滴声。
古希道继续交代:“质子袋我已经送给贞姑了,个人终端不久也可以从我手腕上摘下来。也送给她。”
易云嫦忽觉不祥,眯着眼回过神来打量古希道。
古希道目光涣散,印堂间一片死气。他不知道易云嫦正在看他,还在自顾自地说:“你们先试探地往里面走走。如果不能出去,再退回来……”易云嫦猛地跳起来,痛得自己呲牙咧嘴,一把攥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和死人的差不多。古希道平静地问:“怎么了,易狗?”
“你,怎么回事?”
古希道默了默,说:“我可能要死,看不出来?”
易云嫦大怒。“胡说什么!我质子袋里有急救药,能保你不死。你先躺下休息!”
“好男人宁可站着死,”古希道伸出另一只手往自己胸口一摸,再朝易云嫦摊开粘糊糊的红手心,衬着那张白到瘆人的笑脸,火光在眼底闪烁跳腾,好像易云嫦梦里见过的灭世天火。“别浪费了。我是内伤,不是外伤。”
古希道明明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何济世那样撵着他的屁股跑,还不是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逃掉了吗?
他能像曲脚蜘蛛一样倒吊天花板做啊咦呜呃哦的鬼脸,也能用一只胳膊吊着她不让她从二楼掉下去……说什么“可能要死”,放屁!
古希道睁着两个没有焦距的眼睛,说:“我袋里准备的急救物品不多,有用的都用上了。如果你袋里还有,就拿出来去救救那个姓何的醒族。”
醒族!易云嫦一凛,目光炯炯地朝对面何济世望过去。正巧何济世也抬起头,奄奄一息地看着她,目光里含着一丝渴求。
易云嫦绕过古希道,大步走到何济世面前,一把扣着他还算完好的左肩。何济世装模作样的惨叫。
“云嫦!”贞姑慌慌张张地赶过来,拦住她。“你干什么?”
何济世:“给老子放手!你想弄死老子?”
“不!你要活着。”易云嫦抓住他的左手,在掌心里写道:“但你要想活下去,就给我献祭!”
何济世惊恐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