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态走向,天马行空得超过了所有人预期。
左貔大吃一惊,都忘了自己儿子不过是道虚影,他徒手去抓人,却一把捞空。
“回来!”他不仅记得易吞口虽然是寄养吞口家的嫡系,一向被人看不起,更记得易家虽然把这个小女孩视为弃子,却也不会让人轻易污辱她。毕竟这孩子身上流着易峰的血。易家的家长虽然亲情寡淡,并不代表他能真正做到一脚踢开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果他不记得易云嫦的出生,早在十年前他就亲手把易吞口摁死了。
左洋太的作为简直是自寻死路。
不,他已经死了。
也许这就是他的死因?
左貔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睁睁地看着左洋太追上去,攥住了易吞口的手腕。
易吞口奋力挣扎起来。
“你就快毕业了,毕业后就搬出来和我一起住如何?”
“横竖住在吞口家只会让人诟病你,和我住就不一定了。”
易萍哧的一笑。
左貔神色不虞地睇她一眼。
“放心,有我罩着你,无论是吞口氏还是易氏,都不敢上前追究。我们左氏,比易氏比吞口氏都要强大。”左洋太在混乱中被小易狗一爪子拍偏了脸,侧颊上顿时刮出了三道浅浅的血痕。他偏着头,深呼吸一轮,慢慢偏头回来,目光精锐,执拗地盯着小易狗。
“你要我怎么解释?”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总行了吧?不要去找阴阳祁峰,找我就好了。易吞口,不然我……”他突然哑巴,瞠目结舌地越过小易狗,看向咒文圈外——
吞口氏神色狰狞地站在那儿。
左貔眼皮子跟着一跳。
吞口氏气得浑身发抖,发出尖厉的咆哮声:“左氏!看看你们教出来的好孩子!看看他!”
“我吞口氏再如何势微,也不是你们左氏一巴掌就能拍扁的家族。”
“区区一个黄毛小子也敢踩在我们吞口氏的头上耀武扬威,真是好大的脸。”
吞口氏声音越来越尖锐,最后变成了狂呼不止的鬼啸声。她的声音破空与过去的某种声频相连,并诡异重叠在一起,仿佛是十级台风变成了十八级地震,震得人耳膜生疼,还震得整个幻境簌簌发抖。
吞口氏再也不掩饰自己充满杀意的愤怒之情,原本瓷净雅致的面庞现在扭曲变异,变成了一张般若鬼脸。
鬼脸极其恐怖。
更恐怖的是这张脸,这个人突然间一分为二,分成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其中一个仍然留在原地,另外一个则大踏步地跨入咒文圈里,朝着左洋太走过去。
四个家老哪里能容得下吞口氏的家长在这儿倚老卖老地作怪?齐齐从斗篷下面探手一指,指向跨入咒文圈里的般若鬼脸吞口氏。没想到,先前一个家老虚虚一指,就能阻止吞口氏前进的动作,现在四个家老齐心协力地出手,竟然毫无作用。
左貔错愕地看着吞口氏坦坦荡荡走到自己儿子面前。
“吞口氏,你……”
站在圈外的吞口氏恢复了平静,目光闪烁。
左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双眼暴突地瞪着圈内般若脸。
四位家老缩回手。藏在大兜帽下面的脑袋纷纷扬起一个角度,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也能让人知道他们纷纷望着一分为二后,坦然走进咒文圈中的吞口老太太。
易萍傻眼,目光在两个吞口氏、两个小易狗之间逡巡。“天哪,天哪,这太不可思议了。”
场上出现了三个易云嫦。一个站在幻境之外,与虢首封并肩而立——这个是真的;一个站在幻境之内,与左貔并肩而,这个是假的;还有一个被左洋太牵着手,怔然与般若脸的外祖母相对,这个也是假的。
古希道揉着额角,抱怨道:“天哪,这场幻境可真够曲折的。”
比他记忆里的墓地岛、一二二八病室要复杂得多了。
般若鬼脸的吞口氏一把将小易狗从左洋太手里抢回来。
之前在小易狗眼前表现得无法无天的左洋太,现在象丑媳妇见公婆似地缩着脑袋。
“吞、吞口……”他舌头打结,努力咽下一口口水,艰难地说:“外、外祖母。”
“谁是你的外祖母?”吞口氏暴怒。
左洋太夹紧尾巴做人。他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只连眼神都不敢和吞口氏对接的灰头鹌鹑。
吞口氏打量他不到一分钟,就愤恨至极地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左洋太没有一丝反抗的意图,生生受了这巴掌。他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傻愣愣地看着吞口氏。“我、我是真心喜欢易吞口。”直到这个时候,小小少年郎还没有完全放弃。
吞口氏抬手指着他的鼻子,打断他:“别打她的主意!”
“你如果是真的喜欢她,怎么会一口一个易吞口的叫她?难道她没有名字?难道她本来就叫易吞口?”
左洋太一副噎食的表情。
吞口氏连连冷笑。
“你和那些看她不顺眼,污辱她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别再靠近她,否则我,”吞口氏一字一顿,点着他的鼻尖说话,仿佛有一股黑色的气从她嘴里飘溢出来,悄悄地飞向左洋太。“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熟悉吞口氏的人,瞬间眯眼。
左貔本来因为儿子不成体统的举止而面含愧色。“杀了你”三个字一出,他视线锐如快箭,倏地穿过重重叠叠的虚影,投射在咒文圈外“真正”的吞口氏脸上。
圈内的吞口氏撂完狠话,拉着小易狗就走。
左洋太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想故伎重施去拽住小易狗飘飘荡荡的纤细手腕,又害怕吞口氏那一脸要杀人的表情。
老太太这次是真的气狠了,自己把平常慈祥平和的面具揭下来,露出凶残的狼性。
一切发生得极其突然,又悄无声息。
广覆再一次贴在易云嫦的耳边,他压低了声音提醒说:“看脚下。”
本来,人在紧张的时候会一个劲儿盯着脖子以上。脸上的表情最容易变幻莫测,眼睛最容易泄漏蛛丝马迹,只要目光嵌在脸上,总会发现一些端倪。
谁会注意脚下踩踏的无机物?
易云嫦受了广覆的提醒,立刻垂下视线——
一片乌云在大理石地板中间悄然滑动,颜色与地板上的纹理相近,很容易就会忽略它。
它与吞口氏、小易狗擦脚而过,象潜游中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笔直扑向左洋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