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如何对付易家。”
凰袅娜眼神渐渐泛冷。
易家是个巨大的刺头。从家族创业开始,延续至今,易家历史也累积了一千年之久。但作为一个家族历史指标的家长传承,易家却只传了十代。这并非他们家的家长寿命长,事实上相比其他世家贵阀,易家家长格外短命。家长的传承断过好几次,前所未闻地出现过“内外调和,协理共治”局面。被其他世家贵阀诟病,其中有很大一部份原因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内外调和,协理共治”,其实是易姓女造易姓男的反。易家是父系家族,女性地位普遍低下;在易家,易姓女没有说话的份,更不可能为家族掌舵。通常易姓女只是用来陪衬的花瓶,或是赠予其他世家贵阀联络感情的玩物。只有易云嫦是个特例,曾被家长公开指认为继承者。可惜这份殊荣随着她年岁渐长,也消失了。
易家历史上其中是倒霉催的家长垫底,然后是易姓女担任“辅佐”家长的职务大兴变革浪潮,又或者是引狼入室,招外姓人共伐自家家长,然后一起“统治”易家。
易家历史反复多变,对世家贵阀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嘲讽。
但世家贵阀和地主,都不能踹开易氏。
易家女性地位虽然低,却拥有过很多资容出众的女性。她们单手就能翻云覆雨。心性好一点的,有利于夔地整体维和局面,比如凰姓重新坐上地主宝座,易姓女在后面的功劳不可没。心性坏一些的,则如妹嬉妲己、褒姒骊姬;夔地从最初的六世家二十一贵阀,清减到现在的三世家十六贵阀,背后运作都有易姓女的影子。
易家是最典型的投机主义者。只要有利可图,就会象嗅到蛋缝的苍蝇般凑上前去。日常都要争一把蝇蝇小利,无风的时候也要掀起浪排来看能不能捞一尾咸鱼。
而且他们的鼻子都狗灵狗灵的,稍有一些风吹草动,就把头昂起来拼命地嗅。
孩童之间略带恶意的玩笑话,换到普通人的世界里,纵有再多不满,最终都会偃旗息鼓。而世家贵阀们一贯高高在上,却把孩子们的意气之争演变成家族与家族之间的倾轧征伐折。说背后没有易氏操控,谁都不信。
易氏野心,由来已久。明面上易家的目标是成为夔地第一贵阀或是第四大世家;但任何人都相信,对他们容忍度再大一点,他们还有胆子肖想夔地地主之位。
凰袅娜是姬覆之妻,夜行者的掌舵人,她同时也姓凰,是地主血亲。她比其他世家和贵阀更迫切需要维稳当前凰氏统治夔地的局面,自然不能容忍易家在背后偷偷捣鬼。但她不能一开始就针对易家,只能徐徐图之。先拿地位和声望最高的阴阳道氏开刀,慢慢趋近易氏。
风波核心的四大家,其中有三家服软,单独剩下一个易家。易氏除了低头,再没有其他选择。
再者,凰袅娜前期费尽了心思。
她向地主求得内庭用来软禁阴阳祁峰,再征召一批顶级心理精神科医师治疗左貔夫妇,最后对吞口氏重罚小利,小利则给了阴阳道氏和左氏。
易氏看得明明白白:这次调解纠纷,无论委屈与否,四家祸首都会被一视同仁的对待。
凰袅娜“轻拿轻放”的态度只是做做样子,给围观群众看。
于是易家有恃无恐。
虢首封心头一动。能让凰袅娜冷脸,易氏一定是又用了什么阴私手段。这个阴私手段说不定就和他们推出来的“祸首”有关。
他问:“易家把谁推出来了?”
其实不用问,明眼人都知道易家最会兴风作浪的人是谁。一个小心眼的女人罢了。
凰袅娜抿了抿唇,脸色阴得可以滴水。
“易胜男。”
啊?
不仅仅是幻境里的年轻人面露茫然之色,就连幻境外旁观的三个人——不,是两个人,一时间都懵了。
易云嫦脑子里轰炸:易胜男?!怎么可能会是易胜男?五年前的易胜男……还是个孩子啊!
幻境里的虢首封也显得十分迷茫:“谁?易胜男?那是谁?”听都没听过。
凰袅娜咬紧牙关,咬了很久都没有吭声。在徒步走出阴阳道家的这一截路上,她活像一直走在乌云笼罩的阴影下面,周围陪衬的都是阴霾。甚至在她眼底,渐渐蓄起一层厚重的水光。
虢首封有些慌了。“凰姐你在易家受了委屈,说出来啊,我替你报复回去!”要是姬覆知道爱妻受了委屈还只能忍气吞声,没人给她帮衬,他回头会活扒虢首封一层皮。
“易胜男,女,灵夔十六年四月十五日出生于夔地勿知乡,在家中排行老三。灵夔四十五年因异能资质出众,而提拔进入易氏本家,同辈中排列第十一位,得别名易十一。”
哪怕是见惯了血雨腥风的虢首封,这一刻也说不出话了。他恨恨啐骂:“易氏那群王八蛋!”
易云嫦脑子里轰轰作响。
易胜男是灵夔四十五年冬季才出现在沙市。从分家提拨上来的易姓女一开始被引荐给沙市的社交圈时,几乎都得不到别家的好眼色。易胜男也一样活得很艰辛,但她获得了一点好处,她与易萍亲近。
易胜男真正进入沙市社交圈的时间是第二年春季。那个时候,有关于易云嫦的谣言已经达到了可怕的白热化巅峰之态。易胜男不断地说易云嫦坏话,周围聚拢了鄙视易吞口氏的一批人。
但易胜男的出现好像一阵龙卷风,轰轰烈烈地出现,引发一波地动山摇,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易云嫦一直以为她后来被易氏送回分家了,压根没料到易家把她推出来,做了认罪伏诛的“祸首”。
“首封,”凰袅娜垂着眼睑站在路边,隔壁花坛里久盛不败的繁花盛景映衬着她沮丧至极的身影,她低低地说:“我重罚了易氏。”
意思就是拿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虢首封无所谓地点点头,还没有从凰袅娜的神态里觉察出不妥。“必须的。易氏其实是首恶,必须重罚。只是他们太狡猾了,竟然把一个小女孩推出来做祸首。首恶的话,杀了都不为过!”
真正令人感到恶心的,另有其人。真正该杀的,另有其人。
“怎么罚的?需要我帮手吗?”虢首封有些心不在焉。他这趟接了姬覆的命令匆匆往回赶,本就是要做凰袅娜手里一把铡头刀,逮谁砍谁。结果他晚到了一天,凰袅娜已经干净俐落地把所有问题都摆平了。
虢首封还抱着和其他不知情者一样的想法:既然能对三家格外宽厚地网开一面,那么对一个被大人顶出来做替罪羊的小姑娘,她再如何憋着股气,也只能顺势迁就吧?
虢首封还抱着回头要暗中给易氏使绊子,把凰袅娜的场子找回来的念头。
凰袅娜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痛苦:“拔舌,枭首示众。我亲自行刑。”
全场死寂。
易云嫦脑子里铮的一声,似乎是有根弦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