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我就说不该救他。”何正济哧的一笑，“就该杀了他。”
易云嫦抬头。
欧菲也惊恐地扫了他一眼。
“别怕，有我在，他不会再动你了。”龙鑫安抚欧菲，然后笑问：“如果我不想离开这儿，该怎么办？”
欧菲没料到龙鑫会有这种问题，不由愣住了。他顾不上害怕何正济，伸手抓向龙鑫。
龙鑫的视线落在他青筋暴突的手背上。
欧菲立刻感到手背上有被针扎的痛觉。他收回手，一边说“抱歉”，一边困惑地打量龙鑫。然后他发现龙鑫说的是实话——龙鑫确实无意离开回龙村。
“您可真让人感到吃惊。难道你觉醒之后从来没有过离开这里的想法吗？”
龙鑫笑着摇摇头。
“从来没有过？”
醒族的宿命，便是奔赴古战场。或者说，是奔向他们的宿敌——行尸、怨灵和死亡裂缝。醒族生来就是保护灵界的异能人，天生要与企图毁灭灵界的邪祟同归于尽。
龙鑫顿了顿，还是笑着摇头，表示没有过离开回龙谷的念头。
欧菲犹不死心地追问：“为什么？这儿有什么好？一个穷乡僻壤。留在这里是埋没醒族的天分。就连最顶级的世家贵阀也会梦想自己成为醒族。成为醒族，理所当然地站在灵界中枢的最高位置。灵界中枢啊，你想想，那肯定是夔地沙市、昆仑虚影峰或黄海的宗主岛！”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想成为醒族。”龙鑫打断他。
欧菲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易云嫦头皮发麻地瞪着龙鑫。
就在欧菲笑容僵化之前，龙鑫自己揭开谜底。他笑着说：“醒族生来就是要奔赴古战场的人，不想去古战场的人当然不想成为醒族。”
欧菲松了口气。“古战场？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醒族宝贝得很，世家贵阀和地主都舍不得送醒族去古战场呢。”
欧菲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说出来：“您可真是个奇怪的醒族。都已经觉醒了，竟然还想留在原地不动。”
千年来第一个异类。
龙鑫叹了口气：“是啊，就是不想动。可能是我老了的缘故吧。”
欧菲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一看就知道他另有心思。
龙鑫假装没看见。他站起来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何正济。“笑什么笑？把脸擦擦，血糊糊的，象什么话？别人看了，还以为你杀人了。”
何正济确实想杀人。只是还没成功，龙鑫就及时出现了。他一声不吭接过帕子，连句“谢谢”都没有说，胡乱地擦脸。
两个人之间明明没有更多互动，却无端让人觉得相处融洽。
龙鑫指了指易云嫦，问：“她是怎么回事？”
何正济擦脸的动作一顿。“什么怎么回事，她是上山迷路，半夜撞上防御网的迷途者，半个月以来一直留宿我家。”
龙鑫笑了笑。“那你知不知道，你姐特别想除掉她？”
易云嫦吓了一跳。她知道何月玲看自己不顺眼，但是不顺眼的程度上升到“除掉”？是不是太夸张了一些？
“她不敢！”何正济闷声说。
龙鑫拍了拍何正济的肩。“她不敢，还是你敢？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对他们逆来顺受。原来这是你的逆鳞？”
龙鑫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易云嫦。
易云嫦寒毛倒竖。
何正济不满地瞪着龙鑫。
龙鑫说：“如果你姐拜托我杀了她……”他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就瞥见何正济握在手上的锄头往上提了提。
龙鑫笑了，点头：“知道了。”
何正济：“知道什么？”
“你想要她。”
何正济正色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龙鑫目光骤然变得锐利。“不是？那我问你，如果村里举行高聘竞价，标的物就是她。你会怎么办？”
“何月玲看上了她男人，所以要除掉她。我可以决定她的生死和去留。让她死，很容易。”
“不行！”何正济断然否认，他象一只不怕老虎的牛犊子，瞪着龙鑫：“我把他们救回来，不是为了杀死他们。”
龙鑫立刻呛声：“那你也该知道，一旦村里开启高聘竞价会……”
何正济低咆：“谁敢打我家迷途者的主意？”
我家？打主意？这是什么牛鬼蛇神村？易云嫦忽然察觉到答应何家伪装成迷途者，并不是一件好事。她见何正济与龙鑫对峙中，眼神逐渐狂暴，本能地想要退开。何正济攥住她胳膊的手被拉动，回头一看，见她满脸惊疑不定的回望自己，不由微怔。“你别害怕，”何正济低声对易云嫦说，“既然我把你带到我家，我就会尽力保护你。”
他眼神微微偏离，显然自己也不太确定能不能护得住。
反倒是龙鑫，站在他的对立面，神色笃定得让人害怕。
“已经有一些人求到我面前来了。一旦他们的鉴定结果落实不理想……”龙鑫瞄了一眼伏在脚边，完全没跟上对话节奏的欧菲，继续道：“高聘竞价会就不可避免。”
何正济咬牙说道：“鉴定者已经确认他们是！”
“撒谎。”龙鑫扯了扯嘴角。“在场每一个人都知道真正的情况。”
“什么情况？在场每一个人？”欧菲好不容易插句嘴，本能地察觉自己也应该包括在“在场”范围中。他问：“我也知道？”
没人理他。
何正济踏前一步，用半个头的身高优势压迫着龙鑫：“那你帮我。”他理所当然地提出要求。“只要你不点头，就没有人敢质疑你的决定。你来帮我确认鉴定者的身份真实无伪。”
“等等，为什么是他帮你们确认？”欧菲叫道，脑子里闪过几个非常模糊的片段。他回想起在何家鉴定时，龙鑫踏进房门的那一瞬间，还有后面跟着一段如融化果冻般粘粘糊糊的记忆。他竭力深挖，想从一团烂泥里抠出清晰的细节。
龙鑫不耐烦地扫了欧菲一眼，瞳孔微缩。“不行啊，”龙鑫慢吞吞地说道，“连鉴定者大人都确认不了的事，光是我嘴上说说，有什么用？”
欧菲埋着脑袋想自己的事，根本没注意到头顶上三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落下来。
何正济同样慢悠悠地说：“那龙长老再给他修改一次记忆？”
“什么？”欧菲抬头，不敢置信地瞪向何正济：“你！你居然敢指挥我骗人？还指挥我欺骗公家？我知道了——你们家根本就没有迷途者。那是假冒货。龙鑫修改我的记忆，是为了帮你们骗取公家补贴！”他得出的结论简直让人感到窒息。
易云嫦目瞪口呆地望着欧菲，心说总算知道你怎么死的了。
是蠢死的。
欧菲身为异能人，直觉和精神感应力远超普通人。然而他的自知之明，也低到了十分可笑的程度。
足够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