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虢首封第一次坦承自己心中软弱之处,易云嫦也是第一次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她比虢首封更紧张,手心里一直在盗汗。
古希道适时跳出来:“易狗你别说了。现在危难关头更需要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事,保护好自己就是不给别人添麻烦。”难得他还能讲出两句人话,何贞姑讶异地望着他。古希道话锋一转,吧啦吧啦的方向开始偏移:“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虽然比不上夜三哥,可我好歹也是斗技二十二段的专家,在灵界、不是,在外围世界也是能排得上号的人物。一千名以内吧?嗯,就一千名。一挑三……弱鸡,绝对没有问题!”
好吧,古希道还是那个古希道。
虢首封忽地点头:“嗯,那你跟紧我。”
张开嘴正准备下一波吧啦吧啦的古希道:“……”
“不是,夜三哥你刚说啥?”
“还是照之前的分组,你和何贞姑一组,我和云嫦一起。”
啧,夜三哥。英雄难过美人关不假,可你意思意思地抬抬腿跨一跨这道坎也好啊?就这么轻易放弃了,自己把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响。夫纲不振!
古希道追着后面跑两步:“哥,你的原则呢?底线呢?这么低这么小的吗?她都能巴着你了,那我……”
虢首封冷冷一瞥,镇得他当场成了杵地三尺的钢柱。
“呆在这!”
古希道一脸裂开的表情。
易云嫦跟着虢首封走近闽清珊。后者慢慢抬头,非常迟钝地辨识出他们。
“你们怎么在这?”闽清珊费力地比划着,“快走。离开这片林子。”
易云嫦注意到她双边眼角都盘桓着卷曲的藤蔓纹络,或黑或灰。原本一双雾水朦胧的剪水秋瞳,纯净的意味居多,现在被黑灰纹络环绕,不但不让人感到心惊畏惧,反而给她多添了一份妖冶艳色。
虢首封看得双足一顿。
这就是广覆灵识与其他外在条件中和作用之后产生的不可测发酵?
易云嫦轻问:“那是行尸之殇吗?”
虢首封没有答上话。
易云嫦奇道:“公家和联合部队都宣称,所有的行尸连同死亡裂缝都被锁在古战场。外围世界哪来的行尸?”
第一只行尸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回龙谷的?
虢首封有一个大胆推测。他把注意力转向自己的灵府里。
广覆浑若未觉,一个劲地催促他:“快些动手,把她识海里的灵识引出来。”
这才是第一要务。虢首封忍住盘问的冲动。
“怎么做?”
“嗐,还要问吗?当然是放灵识进她的识海,象钓鱼一样把灵识钓出来。”
你当你自己的灵识是鱼?
“还要不要放饵?”虢首封不无嘲讽地问。
“不需要。你的灵识上附着我的气息。残留灵识感应到我的气息,就会自己粘附上来。只是速度要快,勾中就跑。可千万别被她咬到就好。”
“别被行尸咬到?”
“没错。不能被行尸咬到,哪怕它们只是幻境里的行尸。”
虢首封心中大大的疑惑,一边蹲下去两指并拢抵在闽清珊眉心,一边追问:“为什么?”
广覆迟了两秒才回答他:“你刚不是对何济说过了?”
虢首封:“?”
“合理怀疑我拿他们做人体实验?”
虢首封手一滑,差点在闽清珊脸上画了一捺。
“你真的这么做了?”
坑孙祖宗,日常在线装死。
虢首封又问:“那是在现实世界,和幻境行尸又有什么关系?”
“原材料一样。”
虢首封差点又在闽清珊脸上写了一撇。他腹诽了半分钟,深深吐纳半分钟。“有你这种祖宗真是倒八辈子血霉。”
“你更应该庆幸的是,我不是敌人。”广覆心道,要按最初的计划,根本不给你们磨练的机会,直接用幻境把你们耗死,你想吐槽也没法吐。谁会知道天网恢恢,竟然给他送来一玄机之子外加一直系后裔爷儿们呢?大概是天道觉得他两万年的自囚生活过得太逍遥自在,逗他玩呢?
虢首封的灵识探入闽清珊的识海。
闽清珊的识海小得可怜,浅得象个小水洼。
这是虢首封见识过的第三个识海。前面两个分别是自己的和易云嫦的。两者的识海都大到无边无际,仿佛不是装在脑子里,而是置放在另一个不知名的大世界中。虽然银波荡漾,至清无鱼,内蕴的宏大浩瀚之气也能让人心怀敬畏。哪象闽清珊的这个?虢首封只觉得可怜。
一缕灵识落丝般垂下去,水底做咸鱼躺的东西一动,然后缓缓朝着他的灵识游上来。
“小心,快点,勾到赶紧撤。”广覆在大投屏前帮忙盯着闽清珊的变化。他心叹:太快了。这女人心中欲念又烈又强又多,不过半刻钟,行尸之殇的毒息便舔到她天灵盖上了。真是一只天生柔顺的绵羊。
虢首封皱眉:“广覆?”
“什么?”
“你确定她的小水洼里只藏着你的一缕灵识?”
广覆差点喷笑,一缓先前紧绷的气氛。“什么小水洼,那是识海。普通人和异能人的识海有区别,你们的识海又和寻常异能人的……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这些先天造物构成一个人的天赋,天赋的高低决定一个人的潜力大小,和以后的造化。”
“怎么?她识海里还有别的东西?”广覆盯紧闽清珊越来越浑浊的双眼,心道:不至于啊。
虢首封放纵自己感应了一圈,除了水底朝他游来的一缕小银条,这儿确实只有“水”。
广覆知道他直觉惊人。但虢首封不说话,要么是周围没有东西,要么是有但隐匿极深,连他也无法确认。广覆问:“勾到了吗?勾到了就走人。”
虢首封:“再等等。”
一尾只有小手指长短的银链滑不溜丢,和广覆一样折腾人,明明要咬钩了,偏还要兜着圈子让虢首封的灵识追它。
来呀,放纵呀,互相伤害呀~
虢首封想骂祖宗。
广覆催促:“快点!”
“我也想快。”虢首封额际悄悄渗出层薄汗。“你这什么东西,一点也不听话。”
广覆心说:你看我是听话的人吗?
明显不是。
虢首封终于抓住了那缕灵识。刚要回撤,闽清珊忽然攥住他的手腕。虢首封一惊。
闽清珊缓缓松开他,吃力地比划:
“你——”
“之前的冷漠,是因为你早知道,我们——”
“命中注定?”
我们命中注定如此?
虢首封默然垂眸。
闽清珊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苦笑,颓然放下双臂。
广覆:“你还在磨蹭什么?”
异变也就在这一刻集结——四方蜇伏的黑色触须忽然出现,比广覆的残念灵识粘腻一千倍一万倍地缠上虢首封。
虢首封心一沉,冷声道:“我被缠上了。”话音未落,冰冷肃杀的一缕意念顺着他的外放灵识直冲识海。哪怕是竭力抵抗,也只是拖缓它们冲锋陷阵的速度。
广覆当机立断:“灵识不要了!”
“什么?”
什么不要了?
广覆早已做好了准备,在大投屏前盯着虢首封指抵的地方,隔空挥手,虚虚一斩。他的灵识、虢首封的灵识便在指抵之处应势而断。
虢首封只觉得脑门如同被尖锥凿穿了似。这辈子他疼过很多次,没有哪次象这回疼得无法忍受。
他惨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