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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木偶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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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木偶镇(四)

三年前春,金沙镇。

楼泽掩身在树上半寐半醒,模糊间,听见树下有人挥舞利剑,利刃刮着春风,嗖嗖作响,刮声刺耳。

“真吵。”楼泽浅浅开嗓,拨开几根柔软的树枝,低眸看向树下气急舞剑的女子,在她的身边,花叶树枝皆被乱剑砍断,落了一地。

“花草树木本无错,你又何苦迁怒于它们。”楼泽薄唇开合,在花叶飘渺的瞬间,从天而降。

花青皖一怔,保持着先前拿剑的样子,心乱如麻,怒声问:“你是谁?”

楼泽眼眸清澈透明,冷淡的看向她,看的花青皖心中一寒。

他的身上,溢出了与林商相似的气息。

“你也是神?”她急不可耐的问,一双浅棕色瞳眸盈润有光,像是棕色树木林中流淌出的阵阵清泉。

楼泽不答,目光清冷,反问她:“这里是林商的领地,你是他的什么人。”

花青皖烦躁收剑,呐呐自语:“随从罢了。”

“既是随从,又何故要毁了他的花草。”楼泽冷漠的扫了她一眼,右手一伸,将在风中飘起的残花收进掌心中,视线薄凉,“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是靠林商神力维持的,你伤它们,便等同于伤了林商。”

“你是到底谁?”花青皖表情略微有些僵硬,忧心忡忡地问。

楼泽将手背在身后,眼神冷冽深邃:“这座山的山神。”

“这么说,你也是林商那边的。”

“敢直呼木神名讳,看来他待你不薄。”楼泽若有所思的浅睨她一眼,声音低沉清冷,“不过你弄错了一件事情,我与林商,关系并不好。”

“可你们不都是神吗?”

“神又如何,人又何妨,还不都是一样,两者之间关系亲疏好坏,已是寻常事情。”

“那么,若我说我要离开林商的话,山神大人您——,会阻拦吗?”花青皖踟蹰片刻,犹豫着问道。

“我不插手人类的事情。”楼泽面不改色的看向她,眼中毫无波澜之色。

“那么山神大人觉得,如果我不告而别的话,林商他会生气吗。”

“为何要不辞而别。”

“我怕——”

“怕林商不让你离开?”

“……嗯。”花青皖面露愁色,蔫蔫的点了点头。

“当面找他说清楚吧,林商并非是不通情理的神,与他说明事情原委,他会允许你离开的。”楼泽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留下几句毫无情绪波动的话语,缓步离开。

花青皖盯着楼泽离开的背影,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胸中起伏不定,最后没精打采的转回身,不禁发出发出一声冷抽。

不管结局如何,她都决定了,要将事情说清楚。

林商目色侃侃的打量花紫芊几眼,轻蔑的挪开视线,开口道:“津鸣。”

“在。”

“把她带下去,好好看管着。”

“是。”

津鸣将花紫芊带离了这里,不一会儿,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站着。

林商用余光扫了眼已死的枯树,突然间皱眉冷哼,问道:“津鸣,这十年如一日的春色,你可还喜欢。”

“属下——不知。”津鸣苍白着一张脸看着他,面上找不到一微一毫的喜怒哀乐。

“你连自己喜不喜欢都不知道?”

“属下没有喜欢这种情感。”

“啊——。”林商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像是涂染上一层阴霾,声音阴郁苍凉,“我竟忘了,你是没有七情六欲的。”

听见林商的感慨,津鸣连眼睛都没有动过一下,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笔直的站立在那里。

林商转身看向窗外,刹那间,天空已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翻涌而至,用力的拍打着枯木的残叶,打落每一寸茎叶,也像在打落每一分愁绪。

他神情落寞,仰头仰天 ,应和着汹涌的雨声,声音沙哑又危险:“我留住每一个春天,十年如一日守在这里,哪怕百年千年,也想等她回来。”

津鸣面色清漠的看着他,将他说的每个字都记住了。

说话间,林商将右臂抬起伸出窗外,指尖触及到枯树的枝头,雨水来势汹汹的打湿了他的衣袖。

顷刻间,大树繁绿如初,稚花一朵朵盛开,生机再临。

迎着满眼绿色,林商轻笑着低下头,收回手臂,声音里隐约透出自嘲的意味:“可是她不回来。”

林商握紧了双拳,眼角微弯:“只要她心存一分愿意回来找我的意念,束缚金沙镇的神咒就可以解除。但是她没有,一分也没有。”

津鸣在一旁安静的认真听他说话,但最后却轻轻摇了摇头。

他听不懂。

有些因一人而产生的欢喜悲愁,注定是被辜负的。

若非如此,怎会有那么多人心怀爱念,却又一人白了首。

“啊——,这里竟然下雨了。”风橪站在门口,凝望着雨水一滴又一滴在她眼前坠落。

楼泽神态怡然,依旧如常的坐在床榻上品茶,声音清朗温柔:“此处四季春常在,下雨又有何稀奇。”

“这种事,山神大人您也能做到吗?”风橪转身看他,声音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什么事。”楼泽慵懒着抬眸,浅睨她一眼,嗓音清朗。

“就是这样的啊。”风橪抬手指了指窗外,一脸真诚道:“满园春色,你做的到吗?我喜欢春天,不喜欢冬天。”

楼泽断然摇头,低声沉吟道:“做不到。”

“哦——”风橪抓着衣服上挂着的铃铛线晃了一晃,佯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低垂着头若有所思道:“其实想想,春天也不太好,下雨也挺扰人的,尤其是没有伞的时候。”

“你没有伞在身边?”楼泽抬眸轻扫她一眼,将手掩在衣袖中。

“你会变出来一把伞给我吗?”风橪眼里闪烁着期盼的光,眼睛灵动的眨了眨,甚是可爱。

楼泽收回视线,敛声浅道:“不会。”

风橪嘁了一声,摇着铃铛线往前走了几步,百无聊赖的转移话题:“山神大人整日都无事可做吗,神都像您这般闲?”

“并不是。”

“那做什么事?”风橪跳脱的转了转眼珠,凑近一步问。

“喝茶,睡觉。”楼泽拿起茶杯端详着道,漫不经心的回。

“不吃饭?”风橪目光抖然。

“我不饿。”楼泽理所当然的回答道,随即将茶杯放在一旁。

风橪一瞬哑然,须臾,脸上拼凑出半分笑容,神情自然的在楼泽身边坐下,长舒一口气感慨道:“做神仙真好。”

楼泽不语,扭过头细细的盯着她,轻哼一声,目光凉沉:“你觉得做神好。”

“只是,相对而论吧。若能选择的话,我定不会做除妖师,但是我没有办法,为了活下去,我只能除妖,我只会除妖。”

“那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楼泽不再看她,停顿了片刻,话才出口。

风橪的眼睛明显的震颤了一下,她微微一笑,突然间转过头看向楼泽,眼尾上扬,两颊上露出两个小酒窝,声音温柔甜美:“像你这样的生活,起码有一个家。”

风橪的神色猝然间暗淡了下来,她垂下视线,下一刻,猛的用双手扯住楼泽的右手腕,目光急切又心疼:“你受伤了!”

“不碍事。”楼泽浅淡的说了一句,随即悠然的抽手。

但是他的手腕此刻正被风橪紧紧握住,他怔忡了一下,没有立马将手抽出。

风橪看着楼泽白瓷一般的手背上被划了长长一道血痕,心想一定是楼泽在救自己时被千面妖所伤,愧疚的扯下身上一块布条,满眼委屈地说:“原来神也是会受伤的。”

她边包扎边哭丧着脸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你就不会受伤了,为什么又来救我。”

楼泽被她没由来的大喜大悲引的一愣,他轻笑一声,正视一眼手背上的伤,语速放慢了一些:“我救你还能有什么原因,不想你死掉罢了。”

风橪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即将白色的布条轻轻系了个结,微微抬眸,又快速藏住神色,好奇的问:“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

“你是第一个。”楼泽轻轻一挥长袖,神色如旧。

只见两阵轻风吹过,一缕关上了木门,另一缕插上了门闩。

“只因为我是神和人的孩子?”风橪不自觉的咬紧下唇,心里竟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楼泽眼皮凉然一抬,冷漠的视线摔在她的身上,声音较以往加重了一分:“你身上玉坠的原本主人,我需要再见她一面。”

房间突然间安静下来。

风橪堪堪一笑,扯出脖子上挂着的玉坠,道了句:“这玉坠原来的主人,就是你要救我的理由。”

“起码现在是这样。”

“那你就去见她好了。”风橪心中一乱,急促的吸了一口气。

她起身将玉坠从脖子上拽了下来,手一扬,将玉坠扔在床上,“无论是谁,都不要来救我了。我是生是死,与你们又有何关。”

是夜,雨声渐深,风橪推开了门走了出去,淋着倾盆大雨,却莫名的觉得松了一口气。

林商正在闭目养神,津鸣在此时敲响了门,走了进来。

“木神大人,现在山神大人楼泽,正在这里。”

“哦?”林商饶有兴趣的睁开眼,唇带笑意,缓缓坐起身,“他自己来的?”

“不是,他身旁还有一名人类女子。”

“人类女子?”林商笑着勾了勾唇,双眼眯起,“那名人类女子,带她来见我。”

“是。”津鸣快速退出房间,一刻都没多留。

林商敛着一双的眼眸望向门外的雨滴,危险又魅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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