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宁和沈老儿脸上闪烁着欣喜,还互不承认。
“不是烧了一下吗?瞧你高兴那样,没出息。”
“别光说我啊,您脸上的褶子也藏不住啦。”
瓷器张笑吟吟地走过来,神情高兴且得意:“乔小娘子,这是你要的效果么?”
乔宁一连答了好几个“是”:“张老伯不愧是后街最有名的把头儿,就是厉害。”
瓷器张大笑,沈老儿则摆摆手:“快得了吧你,又开始拍马屁了。”
三个人高兴一会儿,乔宁突然道:“对了张老伯,这瓷器都有上釉的步骤,笔芯儿也需要上一层油啊。”
瓷器张问:“什么油?”
乔宁答:“蜡油。”
瓷器张一口道:“有的是,晨起刚出炉时我就在想是否需要浇筑一层蜡油,没想到还真用。”
乔宁喜出望外:“那感情好,请您快快操作吧。”
笔芯一字排开,一壶蜡油浇点在其上,瓷器张一手持壶,一手拿毛刷,不断在笔芯儿上刷来刷去,好让笔芯儿各个方向都能粘上蜡油。
步骤进行得很顺利,刷完蜡油的铅笔芯儿更加油亮有光泽,强度似乎也增加了,再触摸时不易掉墨粉,这样一来运输也方便,省得磕了碰了再掉墨粉。
乔宁再三谢过瓷器张,便和沈老儿又将烘烤、上蜡之后笔芯儿运回了书院。
现在只剩最后一步,把铅笔芯儿粘在笔杆凹槽内,再把两半笔杆牢固地粘在一起。
这难不倒沈老儿,他最擅长的就是这些木工活计。
乔宁预计第一支铅笔完全成型需要到晚上,没想到沈老儿手脚麻利,不到傍晚便全部完成。
“呐,验货吧,东家。”沈老儿把满满两竹筐的铅笔摆在乔宁眼前,掩去脸上自豪的神色,颇有些深藏功与名的豪迈。
乔宁差点被眼前壮观的景象闪瞎眼,明黄的铅笔映在脸上,目光都亮了好几分,看着这些熟悉但又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心中的激动很难言说。
“傻愣着做什么吗?下一步咋办东家得发话啊。”沈老儿看她那副惊呆了的啥样,忍不住好笑,出言打趣道。
“什么‘东家’啊,您可真有意思,咱这叫合伙人。”乔宁依旧傻笑,“下一步,下一步当然是卖出去啦,待我先准备些道具,明儿开始在这儿摆摊。”
说干就干,乔宁问沈老儿要了刀,把铅笔一头削开,削成圆锥形尖尖的头儿,作为明儿售卖现场的展示品。
又取来一张宣纸,预备用削好的铅笔在上面写些字,落笔时乔宁犹豫了一下,写什么好呢?
沈老儿在一旁出主意:“这笔芯又是磨、又是搓、又是烧的,命比那山里开凿的石灰还苦,不如写于谦的那首诗。”
明代永乐年间的政治家于谦,乔宁是知道的:“《石灰吟》?嗯,写来倒也合适。老伯你一个匠人还会背诗啊。”
沈老儿铆足劲“哼”了一声:“看不起谁呢!”
而且昨日才跟她说过自己不是匠人出身,又忘了,破头脑怎么做生意。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乔宁在纸上默下这首诗,她毛笔字一般,毕竟一个现代人没用惯毛笔,可铅笔字写的真不错,力透纸背,龙筋虎骨,有些像收敛了三分力道的瘦金体。
沈老儿原本在一旁忙活,不经意瞧了一眼那字径直被吸引了过来:“这笔写出来的字倒是好看,本以为这么硬的笔芯写出来的字会死板,不想竟十分灵活,又不失筋骨。”
“是啊,这便是铅笔的好处之一了。”乔宁写完诗,把纸张和铅笔放在一起,留着明儿一块展示。
忙活完,天色又擦黑了,好似有活干的时间过得飞快。
乔宁这两日都会和乔承一起回去,这会儿正好是乔承下学的点儿,她便站在门口等乔承。
沈老儿点上蜡,昏黄的门房里亮起黄豆大小的亮光。
“沈老伯,早些歇息,明儿一早我再过来。”乔宁交代完,乔承正巧走来,沈老儿便催促她赶紧走,自己却没有一点要歇息的意思。
“宁儿姐姐今儿比较早。”乔承一本正经点评,“昨日我都下学好一会儿了你还没忙完,直到我把先生布置的课业写完,你才结束。”
乔宁笑得有些心虚,解释说:“所以今日我等你了啊。”
乔承以为乔宁等了许久,立刻心软问:“你等了我多久啊?”
“也没多久。”乔宁顾左右而言他,立刻切换话题,“这两日有没有好好听先生讲课啊?”
乔承点点头:“好好听了,先生教的书我都会背了。”
乔宁坏笑道:“是么?我咋看见,先生讲学时你在跟同桌比毛笔?”
乔承一下子站住,昂起脸看向乔宁:“宁儿姐姐你看到了?我、我就比了一下下。”
乔宁当然不是想批评小堂弟,只是逗逗他,看他那惊慌失措的模样,还真是好学生坯子,于是便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下次可不许攀比了知道么?”
乔承乖巧地点点头。
乔宁便拿出一支削好的铅笔来:“这个送给你。”
乔承接过铅笔,左看看右看看,欣喜不已:“宁儿姐姐这是什么,笔吗?”
“这叫铅笔,是除了毛笔以外的另一种笔,刚开始用你可能用不太习惯,多写写就好了。”
乔宁只是随□□待一句,不想,当天晚上西院小少爷房里的灯亮到亥时才熄。
翌日,乔宁一早准备去书院。
她今日比前两日去的都早,天刚麻黑就要出门,前一日交待了乔承不必跟她一起,可到点乔承还是来了。
这孩子原本哈欠连天,见到乔宁立刻闭上小嘴,只是眼角闪烁的泪花出卖了他。
乔宁故意绷着脸:“不是让你别起这么早么?小孩子要睡眠充足,不然长不高,日后连老婆都讨不到。”
乔承一把擦去脸上的泪花,手指放在嘴边“嘘嘘嘘”好几声:“宁儿姐姐快别说,我才多大就说讨老婆的事儿,你也不害臊。”
乔宁乐不可支,带着小堂弟一同往书院去。
路上照旧给沈老儿买了肉包子,又买了鸡蛋和素包,鸡蛋揣乔承怀里,素包子两人一人一个边走边吃。
她来这么早就是为了早点出摊,好赶上晨起上学堂来的一波童生。
笃笃笃——
乔宁敲响门房,过了片刻,门房的窗子映出烛光,沈老儿披着衣裳打开房门。
见天色大亮,他的脸上神色有些懊悔:“五更天时我明明听见打更了,谁知又睡了过去,竟一觉睡到天大亮,该早些起来摆摊架子的。”
这会儿来摆摊架子是有些许晚,乔宁倒一句埋怨的话都不说,只笑着道:“是我打搅老伯你的好觉了,咱不怕晚,这不,我抓了个小劳力过来。”
乔承起这么早,乔宁本意是想让他去学堂背会书,可这孩子知道堂姐今日要在书院门口摆摊卖笔,就直言要来帮她,还说父亲早起都会在院中打五禽戏,他也该晨练一番,好练就强健的体魄。
乔青坤也打五禽戏,这是两兄弟当年读书时保留下来的习惯,乔宁心想这样也好,反正背书不差这一早上,便同意了乔承的请求。
乔承礼礼貌貌行礼:“晚辈见过沈老伯。”
沈老儿面上的懊恼之色被乔宁的宽慰打散,心中升腾起一个念头:合伙做生意,头脑灵活、精于算计,都不如乔宁这样不埋不怨的长久。
他低头扶起小乔承:“那便来干活吧。”
乔宁像往常一样走进屋,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成堆成捆的铅笔旁边,是在木桌上排列整齐的一百个薄刀片,十行十列,一眼就能算过来。
刀片下半部分接一个短木棒,用白纱布将两者紧紧缠绕起来,作为手柄。
“这、这是铅笔刀?你连夜做的?”乔宁惊讶十分。
沈老儿拿起一只铅笔刀掂量一番,随口道:“昨个儿见你拿刀削铅笔,才意识到这铅笔没刀不能用,正好吃晚饭时路过后街,就去铁匠铺买了一批刀片,裹缠成这个模样,还成吧?”
乔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的铅笔买卖仓促,原想着卖出去时给人家削好,后续再搞削笔刀,没想到沈老儿靠谱,连夜便做了出来。
“你可别说什么感谢我的话。”沈老儿见乔宁感动的表情,忙后退摆手,“老夫只是不想生意失败,想多赚点酒肉钱。”
乔宁突然就笑了:“好咧,不说感谢你的话,这桩生意我保准做好!”
三人六只手开始忙前忙后,把摆摊用的架子搬到门前廊下。
一尺宽的木制台面,架在两脚支架上,一个简易的摊位便摆好了。
乔宁催促沈老儿去吃早膳,沈老儿见体力活儿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便依乔宁回屋吃包子,剩下两姐弟则继续布置。
三百多支铅笔,一百把削笔刀,以及那首展示用的《石灰吟》,整整齐齐摆在摊位上。
沈老儿啃着包子说道:“差不多行了。”
乔宁抬头看去,已经有童生陆陆续续走近书院大门,她清清嗓子,气沉丹田,开始叫卖:“卖铅笔啦,独一无二的铅笔,江德县只此一家——”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宝宝们除夕快乐,真心祝每一位可爱的宝儿新的一年越来越好,开心、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