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枣花酥两位食客争着要,这可为难坏了小二哥。
他看看乔宁,又看看那衣着上乘的婢女,连婢女穿的都这般好,主子得多有钱,轻易开罪不起啊。
可毕竟是乔宁先来的,论起来,这份枣花酥已经卖给了她,虽还没给钱,却是搁下银子就能走的。
“实在是抱歉,这最后一份枣花酥已经卖给这位小娘子了,实在没有了,食客您可以明日再来。”小二斟酌再三,还是决定按原则办事,歉意十足道。
那婢女想是清楚自家主子心性的,买不到小姐想吃的美味,怕是不好交差,于是执着道:“我出高价买,这位小娘子出五钱,我家小姐出一两银子,你卖给谁?”
小二面色为难,哭丧着脸道:“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儿,实在是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一两银子这小二都不让步,婢女毕竟是个婢女,再多钱她也做不了主,便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马车。
马车上的大小姐不得不挪动玉步,从马车上下来。
果然是乔青森家的大小姐乔淑,僵持这么久还没买到想要的东西,她脸上挂着不耐烦的神色,径直走到门前,语气倨傲道:“这枣花酥我五两银子买了。”
不仅小二震惊,连乔宁都啧啧称奇,买一份枣花酥花五两银子,直接把市价翻了十倍,这堂姐还真是出手阔绰。
五两银子都够买个席面了,小二想给东家挣这个钱,可这违背他们酒楼的生意原则啊,左右开罪不起,情急中他急中生智:“这枣花酥已经卖给这位小娘子了,小姐你若想要,就和小娘子商议吧,五两银子,看她卖您不。”
说完,竟直接溜回堂内。
乔宁看得好笑,这小二哥是当真处理不了这种场面,够滑稽的。
乔淑这才把目光转移道乔宁身上,二人虽都是乔家女儿,一个穿着素净整洁,挽着爽利的发髻,目光泰然,一个身披层层纱衣,发间装饰繁复,神色警惕,实在不像一家子出来的堂姐妹。
乔宁自然瞧见乔淑那打量的目光,心中纳闷,为何这堂姐看自己总带着敌意的眼神,莫不是自己哪里能威胁到她?
“乔宁,你我是一家子人,我是长姐,你便不要与我抢东西吧?”
乔宁听得一笑:“堂姐可听过‘尊老爱幼’一说?不是说让堂姐让我这个妹妹,只是这枣花酥是我先买到的,堂姐贸然抢去恐怕会失了乔家嫡女的气度。”
乔淑眉心微皱:“给你五两银子,不,十两,我想跨院应该很缺银子吧?你拿回去贴补家用,大伯应该会很开心。”
放在半月前,跨院锅都揭不开,确实急需十两银子,那时西院的许氏婶婶送来一些吃穿用度,才缓解了尴尬处境,反观家中更有钱、还占据着东院祖宅的崔氏一家,却没有半点表示,只是心中有愧才略微送来些东西。
可如今铅笔铺子开张大半个月,生意不说红火也算细水长流,自己手中还真不缺这十两银子。
乔宁收敛笑意,淡淡道:“堂姐错了,跨院如今真不缺银子。这枣花酥若是我的,免费让给堂姐也是应该的,但这是受人之托所买,堂姐花多少钱也要不走,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荷包,那荷包鼓鼓囊囊,里面银子叮咣作响,还真不像穷人荷包该有的模样,而后从中找出五钱银子,搁在桌上,起身离开。
再看乔淑,则一脸震惊,不相信自己竟然被那乡里乡气的小丫头片子给教育了,气得狠狠把荷包摔在地上:“以后荷包装不满不许带出来!”
婢女慌忙去捡荷包,连连应“是”。
乔淑的气却还没发完,狠狠看了一眼醉香楼的牌子:“还有这家的枣花酥,以后也不许来买!”
婢女很想问若小姐再想吃了怎么办,想想还是咽了下去,这个时候问不是火上浇油么?等小姐气消了便会让再来买了。
乔淑“哼”了一声,正要钻回马车,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
笔具阁老板娘站在门前正冲她招手:“乔淑小姐,刚才那与你相争的丫头是你堂妹?”
乔淑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似乎很不屑与这市井老板娘讲话,敷衍的“嗯”了声。
薛二娘倒不生气,继续说:“可真没教养,连堂姐想要的东西都不给,穿戴、相貌更是和乔淑小姐你没法比。”
乔淑正气不过乔宁,这番话算是正要安慰在心坎上,蹬马车的动作一顿,转而朝薛二娘走去:“外人看的最是清楚,老板娘你也算慧眼如炬,只是乔宁素来没有教养,我羞愧承认她是我堂妹。”
薛二娘见自己的话说对了,心中一喜,越发烘火:“要我看,她和乔淑小姐你不像是一家子,你是世家大小姐,她是市井小民。”
乔淑颇为认同,神色倨傲道:“她家如今是落魄了,父亲被革职,一家子成了平民,住在跨院那又小又挤的地方,连顿好饭都吃不上,难怪没什么教养了。”
薛二娘此番就是为了套取乔宁的情报,她鼓动侄儿薛智去找乔宁的麻烦,好让乔宁的铅笔铺子开不下去,谁知那小子胆小,还说什么江德县的县令是乔宁的堂叔,轻易动不得。
现在看来,那丫头家也没什么实权,他们乔家堂亲关系也就那样,堂不堂叔的,说不定还没邻里关系好。
但她故意道:“嗐,虽说她家落魄了,可你们和县令家两个乔家却是蒸蒸日上,靠你们的接济,他们怎么也该冻不着饿不着的。”
“一家是一家的本事,我家有钱那是我爹爹挣得,大伯能当上县令自然也是他的本事,关外人何干?”乔淑轻蔑道,“大伯家接济也只是走个过场,否则怎么不让他们住到西院去?而是挤在狭仄的跨院?”
这么说薛二娘就放心了,顺着笑说:“俗话说得好,‘穷怕亲戚富怕贼’,你们两家可得离他们家远点,千万别接济着接济着被赖上了。”
乔淑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说完,她觉得和这市井老板娘话太多了,有些自降身份,便道了声“告辞”,重新钻进马车。
薛二娘这才收敛满脸的堆笑,朝马车的方向白了一眼,嘟囔道:“神气什么呀,什么家事都往外说,这姑娘更傻。”
她转身回去店铺中,盘算着有空找薛智来跟他说说,县令爷跟那丫头家关系一般,不会轻易维护她,找麻烦、使绊子,量那丫头也只能默默受着。
乔宁带着香料、烧鸡和枣花酥回到书院,沈老儿已经着手做卷笔刀的模具。
见乔宁满载而归,可劲夸了几句,主要还是因为见到烧鸡给激动的,他打开包着烧鸡的油纸袋,果然如小儿所言,还是热乎乎的。
乔宁把荷包里剩下的钱扔进钱箱,叹了口气道:“亏得今日出去买香料时带的钱多,让我狐假虎威了一把,不然就被看扁了。”
沈老儿瞧她兴致不高,问道:“怎么出去一趟买到这么多香料还不开心?是谁给我们丫头委屈受了?”
说来奇怪,乔宁方才正面遇上乔淑时还不觉得怎样,回到沈老儿这里却委屈起来,想想还真有些丢脸。
她把在醉香楼和乔淑争最后一份枣花酥的事讲了一遍,末了有些幽怨道:“都是没钱闹的,我要是挣了大钱,我那堂姐才不敢在我面前耍横呢。”
沈老儿听明白了,合着独自面对“敌人”时伶牙俐齿,女侠一般,回到自家窝里就委屈屈起来,便笑道:“我听着咱丫头可是占据上风了,丝毫不输你那什么姐。”
乔宁嘟着嘴:“那是因为我占理,我先买的。”
“所以你比她强啊。”沈老儿语气肯定,“你看你啊,比她年龄还小,一个人自食其力赚钱,小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她呢?挣过一个铜板吗?大手大脚花十两银子买一份枣花酥花的还不都是爹娘挣来的,这么一比,你简直是女中豪杰!”
乔宁“噗嗤”一声笑了,埋怨道:“还女中豪杰呢,老伯你江湖话本子看多了吧。”
沈老儿悻悻:“是多了点,前些年闲来无事就喜欢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乔宁一个骨碌爬起来,斗志昂扬道:“我要继续做咱的小生意,先从小钱挣起,以后挣大钱!”
说完,便去处理那些香料了,各种香味的香料和橡胶混合在一起,就等着做香味橡皮擦。
沈老儿就喜欢小丫头这性子,说干就干,无奈笑着:“枣花酥再不吃可就凉了啊。”
那边只传来一句:“给我留一块。”
两日后,书院讲堂。
陶崇突然握着一支刚削好的铅笔举起来,声音足够全讲堂的人听见:“我宣布,这是自从乔小娘子卖铅笔以来,削出得最完美的一支铅笔!”
学生们之间关于铅笔一向有诸多比试,例如比谁的铅笔字写的最好看,谁的铅笔削得最好……甚至于谁的橡皮剩余最多,因为橡皮剩余最多者则说明他写的错字最少。
第一种和最后一种比试,陶崇是绝对比不过旁人的,他既没乔承写的铅笔字好看,也没商屿错的字少,能比的便只有这削铅笔一途了。
今早,他仔仔细细地削,力求把“花瓣”削得均匀整齐,铅芯又尖又居中,那细致的模样,沈老儿这种匠人看了都得赞一声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给他削出了一支十分好看的铅笔来,于是便开始嘚瑟。
立刻有人围上去观看,左看右看,不得不承认,这铅笔削得还真不错。
“杰宗兄,不错嘛。”有人夸赞道,“字虽写得不好看,橡皮也是第一个用完的,可这削铅笔的功夫你可是书院一绝。”
这话换旁人听了绝不像在夸人,陶崇却深以为然,沾沾自喜道:“过奖过奖。”
王昀也诶被那边动静吸引,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后,小声说了句:“比乔承削得还好看吗?乔承削那支笔应该是最高标准了吧?”
这声音虽小,却被人听了去,告知陶崇被小小童生挑战了。
陶崇“嘿嘿”一笑,颇有些“不服来战”的意味,溜达到王昀面前问:“你说谁削的比我这支好?”
王昀茫然指指旁边:“乔承啊。”
陶崇嗤笑:“他才九岁,乔小娘子连削笔刀都不让他拿,怎么削?”
乔承从一众争论声中抬起头,他并不想参与这场比试,只想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完成课业,于是把自己亲手削好的铅笔亮给陶崇看。
陶崇原本还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看到乔承的铅笔后突然愣住。
片刻后,这位痛失“削笔冠军”地位的人抱头痛喊:“我不信!你怎么可能削出这么完美的铅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