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惊岁有点无语,把游皓脑袋推进去:“你这干嘛呢?”
游皓颠颠地跟过来:“姐,这谁啊?”
“朋友。”江惊岁敷衍一句。
“哪个朋友?”
“你觉得有点眼熟的那个朋友。”
游皓:“……”
糊弄文学的精髓属实被她拿捏住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游皓继续追问,“你的朋友,为什么我会觉得眼熟呢?”
江惊岁没理他,绕过他走到收银台里面,拽出来一张高脚椅坐下,扯开话题:“小姨呢?”
“出去送货了,这不是留我在这儿看店呢。”
答完这句,游皓锲而不舍地又将话题扯回来:“可是我还是觉得他很眼熟。”
江惊岁:“……”
这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毛病跟谁学的。
游皓靠着柜台自顾自地想了会儿,忽然一拍脑袋,一惊一乍地喊了出来:“哎,我想起来了,这不是你那个对门的同学吗?”
“就那天帮咱们搬家的那个帅哥。”
江惊岁有点犯困,打了个哈欠没接话,心说这种事上记性倒是挺好,就是正经事一件都记不住。
游皓凑过来又问:“他特意送你过来的啊?”
怕他跟许芸乱说,江惊岁否认得十分干脆:“不是,顺路。”
正好店里来了个买烟的客人,江惊岁支使着游皓去给人拿烟,这个话题就此掀了过去。
十点多,许芸送完货回来,雨已经停了。
江惊岁站在门口朝远处看,天际灰蒙蒙的,沉重的垂云连成一片,无声地压着整座城市。
残存的雨水顺着房檐流下,淅淅沥沥地砸在地面上,江惊岁看了会儿,忽然抬手一接。
水珠剔透落在掌心里。
凉意沁人。
“岁岁——”
身后,许芸在叫她的名字。
江惊岁倏然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低头将手上的水甩掉,这才转身进了店里。
货物架前,许芸一边核对着价目单,一边说着晚上要见的那位how are you。
“听你姨夫说,这小孩也是游戏行业的,之前你在的那个公司不就是做游戏的?正好跟你是半个同行,你们俩肯定有话题聊。”
那不一定。
江惊岁心说,有可能我们是对家公司。
游戏市场的蛋糕一共就那么大,谁都想分一杯羹,各家公司都在抢占市场,目前大家正属于互看不顺眼的状态。
许芸又往下说了两句,江惊岁也没注意听,“嗯嗯”地应付过去,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柜台上的招财猫。
游皓抓了把瓜子在嗑,时不时插一句嘴:“姐,你那个邻居同学有女朋友吗?其实我觉得他就挺不错的,长得帅,人又好,你们还认识——”
话没说完,江惊岁就在柜台底下猛地踩他一脚。
踩得这位弟弟直接消了音,人仰马翻地瘫倒在椅子里,两眼泪汪汪地仰头看她。
“食不言,寝不语。”江惊岁随手捏起果盘里的草莓,叶子也没去掉,就往游皓嘴巴里一塞,“瓜子要是还不能堵上你的嘴,那就吃草莓。”
江惊岁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许芸。
隔壁邻居过来送喜糖,许芸正跟人聊天,没注意到这边姐弟俩闹出来的动静。
江惊岁微松了口气。
还好没听见游皓这话,不然肯定要追问。
临近中午,许芸早早地关了店,准备去举行婚礼的酒店。
游皓闲得没事,举手说要过去凑个热闹。
婚宴安排在环海路的一家星级酒店,上来三楼,入眼一片如火般的红玫瑰花海。
游皓在礼厅里绕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布丁蛋糕,一边递给江惊岁,一边说:“姐,别羡慕,这只是一层楼而已,等你结婚的时候,你弟弟我就把这整个酒店都包下来,给你撑场子。”
“我不羡慕。”
江惊岁接过蛋糕,很认真地同他打了个商量:“不过我没有结婚的打算,要不你给我折现吧。”
游皓:“……”
你这话就破坏气氛了啊。
酒桌上陆陆续续地坐满了人,音乐声三百六十度地在礼厅里环绕着,一片敲锣打鼓、喜气洋溢的热闹里——
江惊岁在……研究菜单。
研究得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从东坡肉看到清蒸鳜鱼,再看到盐水鸭和白灼基围虾。
最后总结出来。
这次的饭很不错,没白来。
研究完菜单,江惊岁随手捏了张纸巾,低头折起了纸飞机。
纸巾太软,折不成样子,江惊岁也不嫌麻烦,一遍遍地拆开,再重新折起来。
看她这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游皓很不能理解,挠了挠头凑过来问:“姐,你现在很无聊吗?”
“还行。”
江惊岁头也没抬,慢条斯理地继续折她的纸飞机。
游皓很不可思议:“这种气氛里,你还能无聊啊?你看场面这么喜庆,这么热闹的——”
话说到一半,游皓发现他姐姐压根就没听他讲话,而是在发呆,于是一胳膊肘杵了过来:“不是,姐,你在想啥啊?”
江惊岁:“在想什么时候上菜。”
“……”
当他没问。
许芸跟朋友寒暄完,就去前面上礼金去了,只留江惊岁和游皓在这里。
有位抱着孙子的阿姨很是健谈,跟游皓聊了两句之后,又和江惊岁搭起话来:“皓皓的表姐啊?今年多大啦,结婚没?”
江惊岁眨巴眨巴眼,竖起三根手指头来:“我都结过三次啦。”
“……”
桌上一静。
不说整张酒桌上,但起码有百分之九十的人,都震惊地扭头看了过来。
江惊岁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话语气温吞轻软:“第一个老公好赌,第二个老公家暴,第三个老公不举,正好我又查出来不孕,就又离啦。”
“……”
酒桌上更安静了。
那边吹拉弹唱新人对视感动到流泪,这边的气氛死寂得像是在上坟。
游皓默默地埋下脑袋,想装作不认识他姐姐的样子。
他总觉得这一刻的沉默,震耳欲聋。
直到酒席散场,抱孙子的那位阿姨都没再跟江惊岁搭过话,江惊岁落了个清静,甚是欣慰地表示:“自从学会了胡说八道,我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游皓一脸麻木:“但我妈的精神状态不好了。”
“没事,我小姨又没听见。”江惊岁淡定地说。
游皓揉了一把脸,弱弱地问:“那你面子怎么办啊?”
“面子有什么用,该扔就扔。”江惊岁怜惜地拍了拍游皓脑袋,像平时逗小狗一样,“弟弟,学着点,人生路长着呢。”
游皓:“……”
这真学不会,他还是有点偶像包袱的。
下午回到店里,许芸也没开门,打算带江惊岁去买新衣服。
江惊岁觉得只是跟人见个面而已。
见完就没下文了,互相在对方的联系人列表里安静躺尸,没必要搞得这么正式。
她给出来一个充分的理由:“如果他因为我打扮得好看而喜欢我,那他将来也会因为别人打扮得好看,再去喜欢上别人。小姨,要是我跟这种人交往,你觉得你会放心吗?”
好吧。
许芸被她说服了。
五点左右,许芸叫着江惊岁准备出门。
游皓天生一颗凑热闹的心,也想跟着去,结果被亲妈一巴掌拍下了车:“有你什么事儿?你给我好好在家待着,看着店。”
咣当——
车门被毫不留情地甩上。
黑色凯美瑞绝情而去,喷了游皓一头一脸的汽车尾气。
城市正值晚高峰,又是元旦假期,路上的车辆尤其多,车一路走走停停的,速度也快不起来。
四十分钟之后,许芸在一家装潢讲究的咖啡厅前停了车。
江惊岁抬头一看,一行繁复的花体英文映入眼底。
——Sunny Coffee。
嗯?
不是餐厅啊。
江惊岁扫了一眼,然后兴致不高地垂下了睫毛。
她不喜欢喝咖啡。
对□□比较敏感,喝了容易睡不着觉。
进来咖啡厅,许芸站在门口往里面扫视一圈,很快找到目标,朝东南方向的一处座位走了过去。
江惊岁跟着走了几步,视线顺着许芸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在某个瞬间——
她的眸光忽地一顿。
窗边座位上坐着个容貌出众的年轻男人。
穿着一身深色西装,肩膀撑出平直利落的线条,咖啡厅里开着暖风空调,温度不低,他也没脱外套,衬衫扣子同样扣到最上面。
只是领带没打好,松松垮垮地系着。
这点不规整冲淡了他身上的那股冷淡劲儿。
他面前放着杯热腾腾的咖啡,但似乎也没有要喝的意思,一侧手肘轻轻搭在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杯沿上点着。
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在听身边的人说话。
江惊岁的脚步停了下来,一抹猝不及防的情绪浮上眸底。
在看到许芸跟连祈身侧的那位中年男人,成功接上头的时候,江惊岁更是蒙了一下。
……不会这么巧吧?
那位how are you的朋友,就是连祈啊???
江惊岁有些反应不过来直愣愣地盯着人看。
他还是早上那身衣服。
像是刚结束什么会议 ,就被人薅过来了。
哦……
江惊岁迟半拍地又想起来,他好像是去参加家长会来着。
大概是她的目光有些过于直白了,下一瞬,连祈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抬了抬眼,偏头朝这边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