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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转过头去:巷子尽头的拴马桩旁边,一条奇怪的影子静静立在那头,不知站了有多久。
“咳,咳咳咳。”
静下心看,两人发现,那是个扶着墙根,正在弯腰咳嗽的人,听声音应当是个青年男子。
“大小姐……”槐花握住她的胳膊,微微打着抖。她今天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根本不敢想象被人撞破,再送回时家,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时苒拍拍她的手臂,小声道:“不是说过?出来之后不能再叫我大小姐?”
见那人斜倚着院墙靠坐下来,之后没再有动静,她赶紧拉着槐花两人到侧门门洞下边,一人一件,套上下午才用夹棉青布门帘子缝好的短袄,最后,用那块蓝底印花的包袱皮紧紧包住头脸,带着同样包得只露出眼睛的槐花,往栅子口走去。
京城的宵禁极其严格,一到时辰,每个胡同口都用铁栅子关起来,不到五更三点开栅子是不许人走动的。若有人私下在宵禁时间里游逛被发现,轻则交些罚银了事,重则枷号脊杖都有可能,京里需要早起的人每日只能提前一刻钟到栅子口等待开栅解禁的那一刻。
时家住在官帽胡同临街第一户,今日必然又会是倾家出动的一日。她之所以急着离开门洞,便是听见了院墙里大批人往侧门走动的声音。
主仆两个还有最后一道关要闯。
听见身后时家侧门开门的声音,两人将头扎得更深。这时已有些要赶早出门的百姓从后巷走出,三三两两站在胡同口。见时家涌出一大堆人,吃惊之余,都往另外一边让去。
时苒主仆被那些人推搡着,也一道往墙边靠去,听见有人问:“刘管事今天怎么又带这么些人出去?”
“是啊。”刘管事心不在焉地答话,抻着脑袋往栅子口看。
大夫人说,他是家里为数不多的,见过大小姐的人,可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自从大小姐搬进……等等,刚刚那个穿青布衣裳的背影——
刘管事拨开一直缠着他说话的人,再往那头看过去时,哪里有个穿青布衣裳的人?想想又摇头:那青布一看就是标布所制,怎么会是大小姐穿的衣裳?遂转头过去,专心等着开栅子。
时苒缩在墙根儿边,眼缝睃着这个咳嗽过一声就再没有动静的人,觉得时间难熬到了极点。刘管事是母亲的陪嫁管事,曾见过她不少回,想到他就在她身边不到两米处,她的手脚没法不发颤,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不知看没看见她翻墙的人。
好在没等多久,铁栅子终于打开,人群一涌而出。
刘管事在这一带很有体面,没等出路口,开门的捕役拦下他巴结:“刘管事,今儿起得这样早,可是有什么活?”
这些巡捕营的捕役多由街面上的闲汉组成,靠那点薪俸只能勉强说饿不死,因此时常会受京中大户人家差遣做些私活好得赏钱。
刘管事本待说没有,忽然心念一转:“叫你的兄弟等等,我去主子那帮你们问一声。”
时家下人们顿时急了:“管事,那我们呢?咱们的事可耽误不得。”先前大老爷在院里发好大脾气,着实吓人,他们知道事情有多大,都紧着皮不敢耽误差事。
十数个大男人闹哄哄越围越拢,却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就在脚下。
偏偏这时一名捕役一脚踢向槐花:“臭要饭的,躺这装什么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不给爷滚!”
时苒连忙爬起身,就要拽着槐花离开,只听刘管事站在她身后,疑道:“这两位……姑娘?”
时苒搀人的手当即拐了个弯,给槐花使个眼色,抓住了她旁边那蜷成一团,到现在都没发一声的男子胳膊,含糊说了声:“我扶着你,走吧。”她这副打扮,再这样一副腔调,看着就像是妇人来寻吃醉了酒的当家人。
那人戴着顶无檐毡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见眉眼。不知他是不是睡熟了,时苒一拉竟没拉动。
幸好槐花终于机灵了一回,她急忙绕到另外一边托起男人的身子,两人半拖半拽带着那人快步离开,将身后的喧嚣越甩越远。
刘管事也只盯着那三个人拐过弯,他这里还有一头的事要安排,安抚两句手下人,自己则急匆匆转回了时家大宅。
他进门时,时大老爷正叫人套车,准备让夫人去女儿先前的几个手帕交那里探探情况。
刘管事忙上前回了这事,说道:“这些捕役时常在街面上转悠,三教九流都识得人,老爷何不让他们也帮着找一找?只消跟他们说家里走丢的是两个偷了贵重物什的婢女,外人也不会朝大小姐身上想。”
时大夫人换完衣裳,正好听见刘管事说话,斗篷都顾不上系,忙出门说了声:“老爷,我看这是个主意。”
“可那些人又不认识苒儿。”时大老爷觉得不妥,却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妥,有些犹疑。
“这不怕,您不是会画画吗?您画幅大小姐的小像来,让咱们家人拿在手里,带着那些捕役们认明白了去找人,画像由咱们自己人收好,待到事情办成再交还与您不就是了?”
时大老爷仍是犹豫,时大夫人抹了抹眼睛,急道:“老爷,时间不等人啊!大小姐从没一个人出过门,她又长得那么好,外头歹人那么多……我都不敢想,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会碰上什么麻烦。”
“刘管事,你跟我来。”时大老爷终于下定了决心。
…………
时家人想得不错,时苒的确遇到了麻烦。
出了官帽胡同,便是京城里四条御道之一的西城御街。这条御街足有十丈宽,以前出门乘车不觉得,现在时苒身上架着个大男人,只越街走到一半,她就累得忍不住喘息。
她和槐花困居在绣楼缺少锻炼,架着他勉力走到对街,槐花还好,时苒已经气喘如牛,何况那男人的身子沉得像座山岔一般,一个劲往她这边倒,她几乎没被他压趴下。
见四下无人,时苒跟槐花打个眼色,就要把人放在路边自行离去,忽然,手掌被紧紧捉住:“继续走。”
那握住时苒的手掌冰冷又湿黏,骇得她差点尖叫出来!
时苒手腕叫他捏得疼极了,只能死忍着,道:“这位公子,你我素不相识,你——”
“继续走,”那男人却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难道说,你想让人知道,时家的小姐在这里?”
时苒大惊失色,槐花已失声道:“你这贼子,从——”
“好!”时苒高声打断槐花,道:“要去哪?你说。”
“往前走,我说停你便停。”他低声说道。
如今命在人手,唯有见机行事。
时苒握着左手腕上的珍珠手串,渐渐镇定下来。
借着喘息的功夫,她悄悄打量着这个男人。
这人下巴略方,嘴唇下方有些胡茬,虽然说话不多,但年轻男子声音中特有的清朗感表明,他的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他的身形也是腰细肩窄,瘦得就像她刚长身体不久的弟弟。
时苒觉得重,是因为他太高了。他只是这样歪栽着半压在她身上,就至少高出她一个头,尤其这颗脑袋还在往她肩上倒,她使尽全力,才没让自己也跟着倒下。
“等一下,我想跟我姐姐换一下。”时苒解释道:“我姐姐力气大走得快,不会耽误你的事。”
那人的手张开一些,时苒连忙抽出手腕,下意识往手上看了一眼,吓得心脏又是紧紧一缩:血!
这人他是受着伤的!
大滩的血迹染得时苒出门时戴的珍珠手串都红了一半。
刹那之间,时苒心中涌过无数个疑问:黑天冷夜的,这人是做什么受的伤?他受伤了为什么没向捕役求助,反而要借助她带他走?他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在躲什么人?他是什么人?他,会不会为自己和槐花带来威胁?
我该怎么办?时苒紧紧盯着迎面走来的捕役,呼吸瞬间粗重。
那人就像脑后生了眼睛一般,毡帽微微侧向她,帽檐下的嘴唇轻轻抿起。
时苒打了个冷颤,低下头来。与那队人马错身而过时,听见领头的人训话:“都打起点精神,今天要办的可是阁老家的差事,眼热的人肯定不少。要不是我跟他们的大栅栏是拜把子兄弟,你们以为会有这样的好……”
时苒的耳朵微微一动,脚步慢了下来。
“不就是找两个逃走的奴婢吗?这种小事,还不在阁老眼里吧?”
时苒心头一紧。
“右转。”那人冷不丁又开了口。
时苒吸了口气,摒弃掉杂思,顺着那人的指点,最后走到了一间小院子面前。
这附近的人家,房顶是用最普通三曲瓦盖起来的硬山顶,有的还是用的黄泥糊墙,只在外边刮了层白石灰腻子,这样的房子里住的应该大多是平民。
时苒扶着这人走了这一个多时辰,心中已是有数,若不是有自己两人在,他定然撑不到这里。陌生男人固然可怕,可若这个陌生男人受了重伤,他的威胁就自动消去了大半。
时苒看他从胸口掏出一柄钥匙,抖着手开了几回都没对上锁眼,忍不住拿过来,帮他打开了锁。那人猛地挣开两人搀扶,推门撞进了屋。
主仆两个迟疑了一下,“砰”地一声,门被关上了。
“小,妹妹?”槐花直到现在才敢出声。
时苒松了口气,深深看一眼这间白墙灰砖的小院子:“我们走吧。”
槐花还有些犹豫:“可是,那个人——小姐,你说他会不会去我们家告发我们?”
想告发我,也要先把伤养到能出门见人吧。
槐花什么都没发现,时苒不想多事让她担心,只道:“有我在,不用怕。”
偏这虚虚的一句敷衍唤起了槐花不知道哪来的信心,她道:“我不怕。我知道,小姐一向是最有主意,最聪明的。昨晚我好几回都以为咱们肯定逃不出来,可不也顺利出来了吗?”
即使时苒心事重重,也叫这婢子直白不做作的奉承逗得一笑:是啊,最难的一步都迈了出来,还有什么事,比逃出时家那样的大宅门还难呢?
初出茅庐的时家大小姐面向东方破土而出的那一线金光,露出了此生最单纯的笑脸。